广阳侯那原本失宠的爱妾,又复宠了。
这是侯府仆婢内口口相传的传言。
据说在侯府东院那金雕玉砌,琳琅满目的朱楼里住着的那位,因着不慎得罪了侯爷,被冷落了一段时间。
那时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欲要将她拉下位来,换上自己人顶上去。
可惜那爱妾颇有手段,收服了在东院如今颇有势力的彩凤,又借着彩凤将院子控制的如同铁桶一般,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侯府众人正翘首观望,欲要找出破绽的时候,那爱妾又悄无声息的复了宠,甚至风头更盛以往。
流水似的珍宝往那本就奢华的院子里送,侯府的绣娘日夜不停的为她编制新衣,御赐下的霞光锦不过是她新衣中稍有艳色的衣料,价值连城的斗大夜明珠被她新鲜了几日便抛诸脑后。
一贯清廉节俭的侯爷甚至在府中养起了曲艺班子跟戏园人,只为防她无聊时,能有人随时过来为她消遣心情,侯府的医官们也忙碌起来,一堆人凑在一块斟酌着调配调养身子的药方,时不时还因为药方的剂量增减而争执不休。
甚至侯爷一下值便要回来陪人,休沐日更是一整日都同那爱妾形影不离。
要知道晏景以往可都是恨不得宿在刑部官房,律令背得滚瓜烂熟不说,就连哪年哪月办的哪桩公案,案里牵扯什么人,那些人又有什么背景,都能随口而谈。
逼得其余官员也得一块案牍劳形。
毕竟若是碰上上头考察,晏大人侃侃而谈,到了他们则是支支吾吾,那对比太过明显,怕是官职都要被直接撸下去!
更不要提晏大人那如同看死人的瘆人目光。
如今晏景一反常态,不当卷王,反而时常惦记着归府的模样,不止是侯府内下人惊异,便是刑部的同僚下属们,亦是惊诧不已。
一时间有人庆幸,有人哀叹,还有不少起了心思的,盘算着要送美人到他府上。
这些都跟尤晚秋无关,反正他们再怎么盘算,晏景也不会让他们闹到她跟前。
就是闹到她眼前了,尤晚秋恐怕也只会不屑一笑。
随他们争去,反正这富贵窝她本来也不想待!
屋子里的婢女又被尤晚秋打发出去了,她们如今比以前乖觉很多,不必她发火,轻飘飘一句话,便识趣的离开。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她跟李嬷嬷两个人。
李嬷嬷自那日受罚之后,伤口在夏日化了脓,腿脚就有些不好,走路一瘸一拐,颇有些滑稽。
尤晚秋懒得跟她虚与委蛇,直接了当道:“康平长公主说给我的药呢?什么时候能送来?”
李嬷嬷忐忑的窥她,“您还真要吃呐?”
这些日子,侯爷跟这尤姑娘蜜里调油似的,不知道多少人看了眼红。
寻常姑娘若是有这般待遇,早好好跟侯爷过日子了,偏生就这尤姑娘爱折腾,不仅敢说出那番话来,甚至到了如今,还是要喝那绝子汤药。
李嬷嬷想到晏景这些日子珍之重之的态度,不免吞了口口水,劝道:“其实姑娘何必要如此?”
“这侯爷对您不挺好的么,您何必去折腾喝那种虎狼药,那东西一喝下去,这辈子的指望可就没了……”
尤晚秋听她这般劝说,不由冷笑。
前世她对李嬷嬷态度极好,反手就被她下了药。
这辈子她罚了她,李嬷嬷倒是一副为她好的模样,过来劝诫她了?
其实这也实属人性,大多数人都是欺善怕恶之徒,更何况李嬷嬷本就是心术不正的人,自然更变本加厉,拜高踩低。
只觉着尤晚秋如今风头正盛,性子也是个厉害,以侯爷对她的重视,便是日后有了候夫人,这一头难道就能冷落了?
若是巴结上她,指不定还能脱离了长公主那边的挟制,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别说是李嬷嬷这般人会有此念想,就是康平长公主李昭亦是如此。
尤晚秋怯懦时,李昭瞧不起她,想怎么折腾她就怎么折腾她,但一旦尤晚秋露出强硬模样,又加上能左右晏景的决断,李昭在她跟前就平白矮了三分,背地里的那些出自宫廷的阴狠手段,都不敢随意使了。
“您可要掂量掂量清楚,那药可不是喝着玩的。”
李嬷嬷见她不为所动,还要再劝:“您若是生了侯爷的孩子,以侯爷如今对您的爱重,一个侧夫人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何苦要吃了那劳什子?”
“女子以色侍人哪里长久,您如今风华正茂,但日后还是要有个孩子傍身,侯爷便是跟您情谊淡薄了,这不还有个孩子帮衬着不是?”
“您日后年纪大了,也是要有儿孙侍奉的,您瞧老奴,没有儿孙,便是要落了下乘,受人欺压……”
李嬷嬷一个劲的劝她,时不时还冒出几句金陵官话来,可见是黔驴技穷了。
尤晚秋冷眼看她胡说八道,也懒得反驳。
她迟早是要走的人,孩子留在这府内就是造孽。
按晏景那死人脾气,要是她人跑了,还留个孩子在这,他非得气疯了拿剑刃横在孩子那小细脖颈上,以孩子的性命来要挟她不可。
他性子异于常人,不像是个重子女亲缘的,她不能落个软肋在这。
李嬷嬷看尤晚秋半天没说话,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叹道:“姑娘,哎,我是劝不动您了。”
她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倔的人!
尤晚秋只淡淡道:“我也不需要你劝我,你只去把药熬好了,给我喝下,你就能滚了。”
李嬷嬷还欲再说什么,外头却传来婢女的击掌声。
这是尤晚秋跟她们说好的暗号,只要晏景一过来,她们来不及通传,可直接击掌为号,好让她有个准备。
一听到这声音,尤晚秋立即朝着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李嬷嬷找了根不打眼的柱子站着,极力伪装成这华屋中不起眼的家具。
很快尤晚秋就看到晏景绕过屏风,径直朝她走过来的身影。
她欲要起身去迎接他,但晏景步子迈得快,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按了下去。
晏景按压着她的肩头,笑道:“无须多礼。”
尤晚秋嗔怪的拍他一下:“你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她可是摸清楚了他日常公务的时辰,这才叫的李嬷嬷过来,却不曾想这还是被他撞到了。
尤晚秋有些紧张起来,她怕他是故意回来堵她。
晏景却只道:“我只是回来拿些紧要物件,想着既回了府上,顺道看你一眼也好。”
书房在侯府中轴部位,再怎么顺路,也不会顺到东院来。
李嬷嬷眼珠子转了一轮,觉着还是多劝几句为好。
但不知为何,李嬷嬷一瞬间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起来,头皮发麻,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一般。
尤晚秋看着晏景视线从她身上转移走,不由循着那视线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见着那头搁那站桩的李嬷嬷,也吓了一跳。
她灵机一动,直接抱住了晏景的腰腹,娇声抱怨道:“你不是说好的回来瞧我的么,怎么还看别处呀。”
晏景剑眉蹙起,目光从李嬷嬷身上身上收回,又落到尤晚秋身上,凤眸中森冷的情绪未褪,整个人显得出奇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