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05年,唐德宗驾崩,唐顺宗李诵登基。他任用王叔文等人发起永贞革新,触动了宦官、武将、文官三个权力集团的利益,在位不到两百天被迫禅位于其子唐宪宗李纯。
唐宪宗在位十五年间,以先祖明君为榜样,勤勉政事,任用能臣,晨兴夜寐,恩威并施使各藩镇重新接受朝廷管控,史称元和中兴。由于唐宪宗的倡导,朝廷涌现出一批敢于直言劝谏的大臣,几乎重现贞观年间的良好风气,经济、文化也依稀重回盛唐壮丽气象,是为《易经》六十四卦的第三十四卦,大壮卦。
大壮是什么意思?
易经六十四卦有四个以大字开头的卦名,分别是大有、大畜、大过和大壮。和其他三卦一样,大壮是一个偏正词组。大是形容词,重点在壮字。
大壮的意思,就是过于强壮。
比如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是过于强壮。如果四肢发达,还很有头脑,那是大块头有大智慧,文武双全。
我们遇到纷争时,如果自己占着理,说话自然而然很有气势,这叫作理直气壮。一旦我们得理不饶人,咄咄相逼,丝毫不让,这就是大壮。理直气壮过头了!
理亏的一方被逼急眼,干脆把心一横,把脖子一梗,破罐子破摔:我就不认错,我就这样,你想怎么着吧?
我们能怎么着?要么事态升级,有理也变成没理;要么偃旗息鼓,憋一肚子气,自我宽解:不和小人一般见识。
那如果预见到后果,我们为什么不提前稍微让一让呢?
所以我们中国人很智慧地讲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无论有理没理,都要给别人留出一些余地。
这个余地,也叫作有理、有利、有节,是一种含而不露、蓄势待发的张力,更是一种折中调和、追求平衡的大智慧,我们可以叫它中庸之道。
所以《象》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
雷霆响彻九天之上,这是大壮卦卦象。君子不要逾越礼制和规矩而行非分之事。
霹雳雷霆声威极壮,但它只在天空中轰轰作响,就是不劈下来。它为什么不劈下来呢?
它不劈下来我们才害怕,才紧张。
它不劈下来,才是一把高悬天上的正义之剑:看谁大壮,它就劈谁!
既然有这么一把正义之剑时刻监视着,我们就要时刻提醒自己,也提醒家人和朋友不要做坏事,因为做坏事会遭雷劈的。
那大壮卦只是提醒我们不做坏事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是这样。所谓“非礼弗履”的非礼,不只是做坏事。
孔子这么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告诉我们不要看不该看的,不要听不该听的,不要说不该说的,不要做不该做的。
什么是非礼?
没有礼貌,不讲规矩。
比如小孩子上课,应该看黑板,听老师上课,不要交头接耳打扰别的同学,也不要偷偷玩手机看小说。这就是对老师没有礼貌,不遵守学习的规矩。
这算做坏事吗?应该不算,但真要勉强起来也算。
会不会遭雷劈呢?应该不会。但是老师会批评他,如果孩子顽劣不听批评,会喊来家长教育教育他。
有孩子会说:“你危言耸听,我老师都不管我的。”那更糟糕,这个孩子玩心太重,成绩已经无药可救了。
大壮卦的卦辞非常简单,只有两个字:利贞。
有利于坚守正道。或者说,坚守正道,非常有利。
贞,这个字非常非常重要。
贞的本义是占卜。在远古时代,占卜是一件非常严肃、非常重要的事,出门要占卜,农耕要占卜,行军打仗也要占卜,几乎无事不贞。在古人心目中,占卜的人都是高尚的人,他们品行端正,坚定不移地忠于自己占卜的结果。
这种发自内心的坚持和信守,就是贞,就是操守。
这本来是一个极好的词,但是被北宋理学家搞坏了。
他们鼓吹“存天理、灭人性”,公然提出所谓“饿死事极小,失贞事极大”的观点,反对妇女改嫁,要求寡妇守节。渐渐的,贞节、贞操变成了女性专用的道德词汇,而贞字所含操守气节、守志不移的意义则渐渐被人遗忘。
相比北宋理学,先秦儒家思想更富有人性温度。
《中庸》云:“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从最隐蔽、最细微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质,所以君子慎独,独处之时也要谨慎不苟。
东汉名臣杨震在任荆州刺史时,举荐了一位叫王密的人为昌邑(今山东昌邑市)令。王密十分感激,于是私下拜会杨震并送上十两黄金以表谢意。见杨震推辞不收,王密小声劝说:“夜黑无人,您就放心收下吧!”
杨震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能说无人知道呢?自古君子慎独,哪能以为无人知道就做出违背道德的事呢?”
举头三尺有天地,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要牢牢守住做人的底线,讲纪律,守规矩,不胡来。
既然强调了讲纪律,守规矩,为什么还专门要说不胡来呢?
因为有些事用纪律和规矩是不能限定的,但偏偏就很胡来。
举个例子,棺材铺老板过年的时候,在门头贴上这么一幅春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这就是胡来。
大壮卦六爻的爻辞如下:
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
只有脚趾头强壮有力,出征凶险,要有诚信。
九二:贞吉。
坚守正道,吉祥。
九三: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di)羊触藩,羸其角。
小人好勇斗狠,君子不会逞强。坚持逞强很困难,强壮的公羊去顶触篱笆,结果羊角被缠住了。
九四:贞吉,悔亡。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輹。
坚守正道吉祥,悔恨消失。篱笆垮了,羊角解脱出来,承载大车的车輹强壮而结实。
六五:丧羊于易,无悔。
在交易中失去羊,无需后悔。
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
公羊的角被篱笆挂住,不能后退,也不能前进,没有利益。艰难地坚持,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