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的掩护下,一道黑影正在刑官府内极速穿梭着,踩的步子如同是猫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子受的身形骤然止住,趴在地上,后背死死地贴在木栏边。
嗒嗒嗒。
只过了三息,几道脚步声清晰地传入子受的耳中,又是几息过去,四道身影也从转角处走出。
他们的脚步声是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近。
在感受到他们就在自己的身旁时,子受更是死死屏住呼吸。
直到脚步渐行渐远。
子受这才起身,轻出一口气,只是抬手轻轻擦了擦额头间渗出的汗珠。
“还好在小时候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子受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声,再也顾不得其它,便继续向着他今夜的目的地跑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此时的面色有多么的沉重。
“门口轮岗是半个时辰一轮,每轮四人,一共八轮,共三十二人,再加上需要在牢狱轮岗,不会外出的人……”
他在府外观察时,就已经粗略计算过。
府内的刑差不可能超过五十人。
可现在……
不算留在牢狱不动的刑差,他已经见到超过了六十张面孔。
这个数量的刑差,早已经超过四座边城的刑官府,虽然那里的最低的都是人仙境的修仙之人,而这余兰镇刑官府的刑差都是些肉体凡胎。
可这余兰镇内的百姓也全都是凡人……
他还在几个刑差聊天中得知。
这里的刑差八成都是从别的城池里面调来的,余兰镇里的本地人只有两成不到。
好像是在防备些什么。
不……
并不是好像。
子受现在已经非常地肯定,这座刑官府的存在就是在防备些什么。
“这里换岗如此频繁,就是为了让他们的注意力保持在高度集中的状态,尤其在深夜还如此,已经相当于四城戒备四荒的程度了!”
戒备程度之高。
等等……
子受前行的脚步骤然止住,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想起来了!
他终于想起,第一个将余兰镇这个地名告诉他的人是谁。
那人的名字从子受口中一字一字地吐出。
“凌……楚……风……”
可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多想。
又接连避过几波巡逻的刑差后,子受也终于来到了这座刑官府的最深处。
刑官居住的宅院所在。
这里,也会是吕不平所盘算的计划终点所在。
能走到这里,子受还不得不感谢凌楚风五年来孜孜不倦的努力,若不是凌楚风一直在自己的耳旁叨念‘殿下必须要知晓的人族相关事宜’。
他也不可能对刑官府如此了解。
“谢了……楚风!”子受心中只得默念一声。
有两道脚步声响起,让他的心在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这才看到,那属于刑官的卧房中的烛火竟是亮着的,而脚步声也是从那间卧房中传出。
各城刑官府都是同一格局。
只要能得到一张刑官府的设计图纸,所有刑官府的房间排布,刑差分布与牢狱构造机密都能了然于胸。
而这些也都是他这个废王子该了解的事情。
“难道曹季已经回来了?”
算算时间,此时若是退出去,就会跟巡逻刑差正面撞上。
子受来不及多想,目光快速扫视一圈,他没有灵气,已经做不到消除开门发出的声响,视线中那间房门半掩的屋子,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就在他的身形完全消失在院落时。
嘎吱。
曹季的卧房从里面打开。
率先露出的却是曹瞒的身影,他并未着急走出,只是转身看向了身后那个看上去三十有余的中年男子。
曹瞒躬身施了一礼,两个字轻轻吐出,
“父亲!”
此人正是应崇侯虎之命,前往北河城整整一月有余的曹季。
曹季摆了摆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管是在他的脸上,还是眼中,尽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之感。
在北河城这一个多月的煎熬,他从未感觉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直到今晨,他才获准离开北河城。
他前脚刚踏出城门,就接到一个让他匪夷所思的命令……
杀人!
在他来到同伴所说的地方时,看到那个被同伴用圣器困住的人,他也是一怔,那人虽破不开圣器,可他的同伴也死了。
尸身躺在那里,显然已经有了不少日子。
曹季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境界不高,但还能将手持圣器的同伴反杀。
即便比对方高了两个大境界,可他没有大意。
前车之鉴就躺在边上。
经过一番小心谨慎的战斗,花了点时间,他终于制服对方,在交手过程中,他也大概清楚了玄仙境的同伴为什么会被眼前这个真仙反杀了。
手段层出不穷。
可是……
他经过一番犹豫挣扎,并未遵从那道从北河城传出来的命令。
直到入夜,曹季才返回余兰镇,在准备将人关进寒狱时,却发现里面早已经关了一个让他无比熟悉的人。
他的灵识顿时直接覆盖整座刑官府。
却又发现了一个本不该这出现在刑官府内的人。
已经突破至玄仙境的曹瞒,对这道没有掩饰的灵识自是熟悉无比。
在房中,曹瞒也将在余兰镇内这一月间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全都说给了自己的父亲听。
没错……
只是大部分的事情。
至于什么没说?
就比如与吕家有关的大部分事情,亦或是些其他?
可是……知子莫如父。
曹季又怎能看不出曹瞒在隐瞒一些事情,不说躲藏在杂物房的吕不平,单是将夫子关进了寒狱这件事,他是连提都不提。
抬手轻轻拍在眼前这个已经可以与自己平视的儿子肩头。
“阿瞒,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也都会有自己的注意打算了,为父不会干涉,为父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话,你我的身份一旦为人所察……”
说到这里时,曹季只是摇了摇头,长叹出一口气。
“唉!”
这是属于落寞与悲凉的叹息,而其中竟是隐隐掺杂些许身不由己的无奈。
“九州再大……都无你我的容身之地。”
曹瞒抬起脑袋。
看着父亲发丝间忽隐忽现的银丝,眼中逐渐有泪光闪烁。
未至四十,在一个金仙的发间竟是生出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