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既有缘于前殿下，我定当让其落叶归根，魂返故里，只是你毕竟是个凡人，我不能带你御空同去，还望海涵……”
    这名达到金仙境的仙人看到吕鸣怀中，包在布帛中的两片玄鸟。
    对着子受拱手道，说话客气许多。
    “今日已是第六日了，还请在一日内将他送回在余兰镇的子女手中，让他们将其安葬。”
    “先行谢过了……”
    子受说完，后背缓缓弯下，向着眼前的仙人躬身致谢。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表达心中的谢意。
    只能是如此了！
    但，这金仙境仙人的眼皮却是微微一跳，完全是出于本能，莫名地就向右移动数步，避开了子受的这一躬。
    就在他刚刚看到眼前这个少年低头，刚开始弯背之时。
    心中从未有过的慌乱。
    直到现在，对方重新站直身体，那股子慌张依旧没有完全平息下来。
    随即他摆了摆手，金仙境的灵气卷向吕鸣的尸身。
    “无妨……”
    说完，他不再等子受答复，也不再等子受有任何的动作，直接带着这个叫做吕鸣的尸身，向着北望明州快速飞去。
    交给他的儿子吕不平和女儿吕明芷。
    吕鸣的尸身，在金仙境灵气的包裹下，向着天空飞去。
    子受目送着‘吕鸣’离开，他的身形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彻底消失。
    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直到吕鸣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将吕鸣的尸身送走……
    他都没有说过一句会去帮吕鸣照顾他那个先天目盲的小女儿吕明芷。
    他没有答应！
    “你若不赶时间的话，不嫌弃马车速度慢，我可以顺路载你到北望明州，等到了……”
    看着仙人带着尸身向北飞去。
    载着子受来到百里界碑之人这才又驾着马车驶到子受近前。
    可不等他说完，子受便摇了摇头，
    拒绝道，“接下来的路，我只想要自己一个人走。”
    现在的他，已经处于旋涡的正中心，或者说，这个极度危险的旋涡是因他而生。
    所有卷进这个旋涡的人……吕鸣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他无法接受第二个吕鸣出现。
    那人嘴巴张了张，看着子受身上的伤势，似是想要说一些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轻叹。
    点了点头，也不再勉强，说道，“那咱们就此别过！”
    子受同样点头回应，轻声道，“相送一路之情，铭记在心，今日在此谢过……”
    “告辞！”
    说完最后的道别，马车也调头，继续向着北望明州驶去。
    子受看着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的马车，又抬头看了一眼高悬天穹正中的太阳。
    眼睛眯了眯，抬起手半遮住已经能让他感觉到些许刺眼的阳光。
    “以金仙的速度，明天太阳升起前，定然会到余兰镇……不平和明芷应该有充足的时间能在正午前，将吕鸣安葬入土。”
    随即抬脚。
    向着北望明州的余兰镇进发。
    “马车虽然是毁掉了，但是那匹马即便受惊也没有跑远，也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子受是没有答应照顾吕鸣最后的托付。
    只是因为他害怕会给吕不平和吕明芷带去危险。
    他从山脉深处走出来时沿路采摘的药草，也都是用以明目之药，他会使用游医的身份，去治好吕明芷的眼睛。
    确认完两人无事，他就会离开。
    默默地去，亦默默地离开，不会再产生多余的牵绊，让他们两人陷入危险。
    他们能幸福平安一生，就是对吕鸣最后的交代。
    “到头来，还是得用老妖婆教的东西……”
    子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也不知是他在嘲笑自己如今的无能……
    还是其他！
    他又跺着脚步艰难前行近一个时辰。
    终于看到了一匹正在树旁，在低着头不时地吃着青草的马匹，在它的身后，两根粗绳还连着两根断裂开来的木棍。
    只是，它每一次只是伸出舌头在青草上轻轻舔上一口。
    却没有一次嚼进嘴中。
    那双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的双目，它的精神看上去更是涣散，如同泄了气的气球。
    面对正在不断靠近的子受，它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只是依旧自顾自的在那里隔一段时间，舔舐感受一下青草的芬芳。
    它是饿了，已经数日未曾进食，可这没有人喂的青草，它却是怎么也吃不下。
    这匹马自娘胎里出生，就跟在吕鸣的身边，一起走南闯北。
    虽然未亲眼见到，可那种感觉的出现，它也清楚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可能是死亡！
    子受缓步来到这匹马前，弯下腰，一只手将他刚舔舐过，却没有咬下那一块青草拔起。
    并没有第一时间送到它嘴边。
    另一只手学着吕鸣生前驱使它的样子，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看着它的眼神，还有四肢的体态，子受也明白，它若是再吃不下任何东西。
    恐怕饿死……
    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马儿……马儿……你应该也能感觉得到吧，吕鸣已经死了……”
    子受轻声说道。
    这一句话，也终是让它有了沉寂之外的反应，它的四条腿弯下，身躯缓缓地躺在了地上。
    可也仅仅只有这一个动作。
    原本舔舐着青草上的清香和水露，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机。
    但现在，眼神虽是在看着将吕鸣死讯告诉它的子受，可子受却是能从它的眼神中看到……
    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欲望！
    为将它们视为家人悉心照料人殉亡，在人族也是时常会发生的事情。
    万物皆有灵性……
    只是常人很难注意到它们灵性的表达方式……
    “这是母后曾告诉自己的话，如今即便没有母后和灵儿的打理，在他鸢尾府内的鸢尾花园，一如她们在时那般绚丽多姿，芬芳迷人。”
    子受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他的手依旧在不停抚摸它的脑袋，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吕鸣确实不在了，但他还有儿子吕不平，不知道他有没有在你的马背上骑过。”
    随即他抬起手又轻轻地拍在了马头上。
    似是突然变得粗暴了些许。
    “吕鸣照顾你这么久，难道你就不愿意再活下去，照顾他的后代吗？不愿意去看着他的后代长大成人吗？”
    “失去父亲的吕不平和吕明芷一定痛苦万分，但曾与他们父亲相伴走南闯北的你能回到他们身边……”
    “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
    他抿了抿唇，终是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你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吕鸣的后人身陷痛苦，无法自拔吗？”
    这也是他必须要把马带回去的原因。
    也就是这最后一句话，原本还是四肢无力躺在地上的马，顿时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子受见状，这才将手中的青草递到了它的嘴边。
    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如暖阳清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