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睛,伊娜又一次站在了那永远无法挣脱的梦境之中。
她站在崩塌的大殿之中,火焰似鲜血那般粘稠,泼洒在四周,环绕在耳畔的钟声悠远,仿佛自天国而来。
面孔模糊的女性遥遥地望着伊娜,她披着血色的礼服,淡蓝色的长发在火焰中纷飞,露出了前额五角星模样的伴生水晶。
伊娜低头看着自己,还是那身熟悉的白色长裙,绑着冰蓝色的丝带,如同被推上舞台的盛装人偶。
可是,这不是舞会,这是杀戮,是终结。
魔法公爵伊迪·梅迪躺在她的脚下,鲜血从他的胸口缓缓淌出,卡洛斯被抽干血液,扔到了一旁,还有数不清的人倒在了伊娜的身旁。
大家都死了。
不过伊娜并没有什么感觉。
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做梦了,每一次的梦境都是这里,无穷无尽的重复——就如同注定的未来。
第一次做这种梦,她的确被吓到了,但是每一夜,每一夜,相同的梦境都会出现。
伊娜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她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面无表情地从鲜血与火焰中穿行而过,最终停在大殿的最中央,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那个跪倒在地的少年。
那同样是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家伙,穿着黑色的礼服,如同被绞肉机绞过一遍,身上都是开裂的伤口。
伊娜什么都没有说,她机械性地重复着在梦境中展开了无数次的魔法,鲜血玛娜在她的身体内如火山般喷涌而出,染红了半片天空。
少年抬起模糊不清的面孔,张开双臂,鲜血在他的身边汇聚成汪洋的大海,他握着一团火焰,拍在血潮上,将那鲜血彻底点燃。
那火焰与鲜血连伊娜的鲜血玛娜都一同点燃,她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望着那将要吞噬自己的血色浪潮,伊娜抬起的手无力垂到了身体一侧,静静地等待自己被火焰吞噬。
她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她只知道自己将要被点燃,一如预言之中的“火种”。
而后自己就会“死亡”。
尽到义务的火种将会燃尽,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就当眼前最后一丝清明都要被染为血红之色时,一缕光芒忽地闯入了伊娜的视线之中。
这是在先前的梦境中从未出现过的、纯净如水晶的光泽。
伊娜不自觉地伸手去抓。
世界轰然破碎。
···
伊娜慢慢睁开琥珀色的双眸,溃散的瞳孔之中没有半点神采。
梦结束了,她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世界。
晨曦洒在伊娜的侧脸上,和淡金色的发丝混在一起,仿佛织成了一张金羊毛的毛毯。
她前额的伴生水晶滚动着水珠一般的光泽,脸上淡淡的绒毛近乎透明,整个人如白瓷做的娃娃。
可是她的眼角晶莹,泪珠滚落,还沉浸在那个无法逃脱的噩梦之中。
她很害怕,即使这个梦境已经持续了两年之久,她依然在害怕,害怕着“死亡”。
“伊娜殿下,早上好。”
如阳光一般温暖的声音于这时在伊娜的耳边响起,将她的意识迅速拉回现实。
她如人偶一般抬头看去。
身着管事服的莱德站在她的床榻旁,他俯身拭去了伊娜眼角的泪珠,柔和地笑着,“无需害怕,有我在您的身边。”
伊娜的双眸之中渐渐有了焦点,她撑起上身,呆呆地看着莱德,半天没有说话。
莱德只当伊娜还在处在噩梦的影响之下,他干脆坐在了伊娜的床榻旁,“您做噩梦了吗?”
伊娜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缓缓低下头,“已经没事了。”
有意思的反应。
莱德也不再多问,他没有追问他人的习惯。
他站起身,双手摊开,圣光便落在伊娜的肩上。
作为神圣魔法的基础,圣光可谓是相当好用的魔法,玛娜消耗低,效果广泛,不管是人抑郁了还是不高兴了,都能用这个平复情绪,治疗失眠和噩梦也同样有着很棒的效果。
伊娜的情绪也在圣光的照耀下明显好转了一些,她呼了口气,“抱歉,让您担心了,我没事。”
这次看着是没事了,至少表面看上去是没事了。
莱德算着时间,说道:“今天要做的事情有些多,需要我为您更衣吗?”
还没等伊娜说什么,今天连披风都省掉了,只有裤头的魔法公爵一脚踹开了门,冲了进来,像是只炸了毛的狮子,“喂!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而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伊娜的眉角就沉了下来,刚刚好起来的情绪一下子拉了下去。
对这个微小表情都快要形成条件反射的莱德下意识地把火焰玛娜散到了全身。
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的伊迪还想要说些什么。
下一刻,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极寒笼罩在这房间之中,冲着伊迪而去,公爵大人来不及挣扎,瞬间就变为了冻鱼同款的冰块人。
伊娜默默地看着莱德。
莱德很识趣地什么都没有再说,他推着公爵大人的冰雕离开了房间,给伊娜留出了空间。
推出门的瞬间,伊迪立刻就从冰块之中挣脱了,他一把掐住莱德的手腕,双眼死死盯着莱德,“你小子,昨晚没做什么坏事吧!”
话是这样说出来的,可是从伊迪的嘴型之中,莱德读出了另一种意思。
——昨晚伊娜没有出问题吧?
“公爵大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莱德点点头。
“做了坏事倒也不要紧,没怀上吧?”
——有新状况。
新状况?莱德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但话说回来,非得说这种诡异的东西作掩护吗?搞得好像莱德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就在他歪头的时候,一根冰矛冷不丁地刺穿了门,贴着莱德的耳边,顶到了伊迪的额前。
伊娜毫无波动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都听到了。”
莱德和伊迪交换眼神,伊迪忽然对门后喊道:“伊娜,我要这个家伙有点事,今天先让卡洛斯指导你吧。”
绷带人卡洛斯颤颤巍巍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撑着手杖,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嗝屁的样子,再也不复几日前一脚踹门的神勇。
门后的伊娜沉默了很久,“好吧。”
她的声音又一次听不出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