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肃穆,纳兰明珠面色冷厉,像是审问犯人的判官,权臣气势毫不掩藏。
苗嘉卉丝毫不怵,神色平静,眼神淡然无泊:“老大人忘了吗?汉女做不了皇子福晋,更做不了大清皇后。”
纳兰明珠没有收敛气势:“你已经不是汉女了,你姓纳兰,是老夫的孙女,如何做不得?福晋你能做,皇后你能做,太后你亦能做!”
苗嘉卉叹了口气:“老大人,何必自欺欺人呢?就算世人承认我姓纳兰,可自从大清开国以来,又有几位纳兰贵妃,纳兰皇后,纳兰太后呢?除非皇上把苗家抬到上三旗,改满州大姓,还有些许可能。”
纳兰明珠没好气地说:“抬上三旗改大姓?比你能做贵妃都离谱。你若是养望成功,雍亲王登位,贵妃还是可以想一想的,想抬上三旗,除非雍亲王疯了。”
两个人,一个年近七旬,一个未满二十,竟然在讨论下届的皇位和后宫,如果被人听到,肯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偏偏两人都云淡风轻,仿佛在说平常之事。
纳兰明珠和苗嘉卉知道雍亲王如今离那个位子非常近。
太子放浪形骸,康熙让他干嘛,他偏偏不干嘛,叛逆期晚来了几十年;大阿哥已经失去圣宠,年纪也不小了;八贝勒倒是在纳兰揆叙等人的支持下,非常活跃,可今年正月刚开朝,康熙就翻了旧账,严查当年推举八贝勒当太子的事,马齐都被下了大狱。
康熙主要是为了平衡,太子不行,你们出挑冒头,先砍几个杀杀威风。
最重要的是,八贝勒至今未有嫡子。
老八倒是想把矛头转向胤禛,但无处下手。
胤禛和老五、老十二、老十三还有几个小的走得近,一个领正经差事的都没有,算什么结党,原本老五有公差,但自从记在孝懿皇后名下,就更低调了,还闹出宠妾灭妻之事,挨了申饬。
胤禛本人只管办好康熙和太子吩咐好的差事,其他不闻不问。
弹劾苗家?苗掌院两袖清风,前年有了分期购房的政策,才在京城买房。
说胤禛和纳兰富尔敦勾结?富尔敦能力太过平庸,等康熙想信的时候再说吧。
年羹尧虽然入了内阁,但去年出使朝鲜去了,消息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八贝勒明知苗嘉卉救了明珠一命,纳兰明珠定然与胤禛有勾连,他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让纳兰揆叙弑父。
这也是苗嘉卉当初不让纳兰明珠还人情的原因,好刀要选好的时机出,不然前期投入全白费。
就像现在苗嘉卉想用银两买断救命之恩,纳兰明珠却不肯了。
老奸巨猾的他已经看到了胤禛的前景,舍不得放手。
苗嘉卉养望,胤禛就一无所得吗?
胤禛也是看到了利益,才放纵苗嘉卉。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收获结果就行了。
纳兰明珠命人搬出了几箱金锭,直言只给不借。
苗嘉卉佯装无奈接受:“谢谢老大人的慈悲心肠。”
纳兰明珠不想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去办你的事吧,有空来瞧瞧你祖母,省得她天天念叨。”
苗嘉卉离开正堂后,纳兰揆叙立刻赶了过来,开口就问:“阿玛,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子来找你做什么?”
纳兰明珠实话相告:“给你额娘送卖书的利润,找老夫借钱。”
“先送钱,再借钱?”纳兰揆叙冷笑,“我就知道他们苗家全是装出来的清高,说不定哪天抄了家,墙里砌的都是银子。”
纳兰明珠表示这个儿子太蠢,有点不想搭理他。
但还是想提醒他:“他们苗家贵的是藏书,不是银子。”
纳兰揆叙忽然说道:“父亲,能不能从反诗入手,对付苗家?”
纳兰明珠目光突然锐利:“谁给你们出的主意?是大阿哥吗?”
被一眼看透,纳兰揆叙有些忐忑:“就是想想,还没有去办,苗家人事简单,此事想要做成十分容易。”
纳兰明珠冷笑:“既然已经决定了,何必来问我这个老不死的?老夫看你是来示威的吧?想证明你本事了得,为父已经老了,对不对?”
纳兰揆叙垂下头:“儿子不敢。”
纳兰明珠厉声道:“是不是已经动手了?我问你是不是已经动手了?”
纳兰揆叙硬着头皮说:“是。皇上不在京城,可以直接将苗家押入大理寺候审。”
纳兰明珠怒极反笑:“好,好,做得真是好啊!你才学不弱,知道什么是回文诗吗?你以为之前没人做过这样的事吗?你猜苗老头是怎么躲过去的?”
“汉文之奇妙处,你们还是懂得太少!今日你敢用文字治苗家莫须有的罪,明日苗家能从你着的书、你上的折子里找出一百八十条罪状!”
纳兰揆叙依旧不服:“皇上不在京中,苗家无法辩驳,只要关进大理寺,他们那些书呆子,经不起严刑拷打。等皇上回京,木已成舟,皇上也愿意打压苗家的声望,给汉臣一个警告。”
纳兰明珠气得心口疼,急忙拿了药丸就着茶水吃了:“你们当自己是太上皇吗?没有上谕,竟敢对少傅、礼部左侍郎用刑!你们是不是忘了大理寺正卿当年被诬“大计不公”,是苗老头冒着砍头的危险为他翻案?”
纳兰揆叙却说:“大理寺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纳兰明珠痛斥:“冥顽不灵!如果你让大理寺对苗家人动手,老夫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将你除族!省得被你连累,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你为什么就不明白,皇子有罪最坏也只是贬为庶人圈禁,你一个臣子能和大阿哥比吗?”
纳兰揆叙根本听不进去,他如今没有任翰林院掌院,但还管着翰林院的事,苗掌院老奸巨猾,天天给他使绊子,还故意让富尔敦袭爵,让他们叔侄有了嫌隙,大哥的那个养女又借救命之恩离间他和阿玛,他不会放过苗家人。
当夜,纳兰府后门附近出现了一具男尸,盖着尸体的绢布上写了一首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