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男人进来,阿宏相对比较拘谨,祁砚川倒是神色自在。
病房里,三人互相寒暄一阵。
阿宏放下手中水果篮后,便非常有眼力见地退出门外站岗。
“祁先生,坐吧!”顾南枝招呼着他在会客区的一张长形沙发坐下,为他倒了杯温水,转身递给他,憨直道“这里没有茶,你将就着喝白开水吧!”
祁砚川单手接过,温声说了句谢谢,随后,又客套问她“身体好点了吗?”
目光不经意间在她脸上流连着,速瞟了一眼,又猛地移开视线。
女人似乎精气神恢复得尚好,是没有那晚刚进房间时看到的那么‘丑’了,可巴掌大的小脸,仍旧有些肿胀,青一块,紫一块。
脸颊至脖颈上的抓痕,更是清晰可见。
模样也没有漂亮到哪里去,可他却忍不住,还想要多看一眼。
而坐在他斜对面的顾南枝,被这么一问,那晚的可怕记忆悉数涌上心眸,伴随着夜色骤然下降的气温,身体不觉间打起一个冷战。
颇有些埋冤看向他,语言带刺地说“你不都看见了吗?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
他听后一愣,心中有愧,接下她所有的埋冤。
“我今天过来这里,是特意找你道歉的,那晚所发生的事,虽然不是我指使的,但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着说着,放下手中水杯,目光灼灼紧盯着顾南枝,酝酿了片刻,真诚道“抱歉!”
顾南枝这么一听,心情愈加复杂起来。
原本,她让他进来是想要骂他的,骂他个狗血淋头,骂他处理不好感情问题,连累她这个无辜人受害,还差一点就死翘翘了。
可当下,被祁砚川这么直白一戳穿,顾南枝反倒不好意思怪罪他什么了。
看着他颇觉内疚的眼眸,只好隐晦说“祁先生,你既然是信命的人,那么我问你,你有没有觉得命运很不公平,也很不讲理,明明是你跟她种下的恶果,最后却要报到我身上。”
女人的愤愤不平,让男人怔了一会神。
须臾之后,勾唇浅笑,讥讽道“看来傅既琛对你也没有多坦诚,能瞒则瞒。”
说完,眼帘一抬,看向她的目光有种炙热的轻佻在。
她觉得这种目光极具冒犯性,放在膝盖上的手倏然捏紧,语带清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姿态肆意,敛回轻佻的眸光,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是自己受了这个恶果?”
“祁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顾南枝有些生气,语气重了点“我现在满身带伤坐在这里,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祁砚川不被她的思维带着跑,只问“你还记得之前在画展,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吗?”
顾南枝粉唇一抿,怄气道“不记得。”
祁砚川笑了笑,也不跟她计较,自顾自地讲“你说过,人的一生由他的命和运主导,而人的命运之盘是由长生十二宫进行分布排列的。”
他默了一默,再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数据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她的眸光倏然转冷。
他却从容依旧“假如你那晚没有喝醉酒,而我也没有好心带你回家,窦静萱就不会拍到那些照片,她不会误会,自然不会报复你,而你也不会受伤……当下的选择延伸出各种散乱的点,而你从这个点,跳到那个点,最后演变成今天这个结果。”
“所以……”她娇嫩的粉唇微微颤抖起,句句委屈在“所以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吗?”
男人见她水眸氤氲起,口吻不再冰冷,声线也柔和了许多“不是你自作自受,我只是想告诉你命运的随机性。”
“就像一局牌,从你扔进牌桌上,将它搅浑清洗的那一刻,它就充满所有的不确定性,好牌会变成坏牌,坏牌也有翻身绝杀的机会,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说,凛然再道“祁先生是想推卸责任吗?”
祁砚川耸耸肩,轻松道“我说过今天是特意过来向你道歉的,我没必要推卸责任。”
她冷眉横看着他“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不愿意接受。”瞥了眼门口,放下逐客令“很晚了,我也要休息了,祁先生请回吧!”
祁砚川收到,却不站起,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怒意增生,二次下达逐客令“祁先生,不要让我喊保镖进来请人!”
祁砚川却嗤笑一声,自嘲道“这么想要赶我走?”
接着又说“其实,你那晚打给我,我便猜到你可能出事了,还急忙赶过去救你,现在……倒变成是我策划谋害你的了?”
顾南枝听后心头一软,探究性询问“你那晚也有过来救我吗?”
祁砚川正面对望着她,掀唇道“这事你如果不信,可以问问傅既琛。”
她方才凌厉的气焰瞬间泄掉一半“我也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谁叫你向我灌输那么多歪门邪理!”
歪门邪理?
他敛眸笑了笑,见她态度软下来,立即转移话题,顺势问“听说你原本打算要出国的,是被这件事耽搁了。”
“嗯。”顾南枝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照常答“原本是计划回去德国的。”
“德国?”他问,接着说“你在那边留过学?”
“算是吧!”她答,随意说“我在那边生活了有八年。”
他眸光一闪,眉头跳起,再问“八年?是住在哪个城市?”
她蹙起眉,狐惑看向他,过了会才说“慕尼黑。”
“哦~难怪。”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沉思,而后对她说“我住在柏林。”
“柏林。”她眉头二次蹙起,问“你也定居过德国吗?”
祁砚川敛眸笑“不算定居,我是土生土长的德裔,近五年才回国。”
“哦。”她听听也就过,并不感兴趣。
他却还要说“你在那里定居了有八年,或许……我们以前在德国见过面也不一定。”
她听后眉眼带惑,讶异“怎么可能!”后又接着说“就算德国不及国内人口密集,但也是相隔两个城市的距离,你以为是左右邻居吗?”
祁砚川眸色深沉,笑了笑,没说话。
后来,两人又岔开话题,软腔慢调说了些别的。
祁砚川问“你说请我跟阿宏吃饭那件事,还算数吗?”
顾南枝都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怔了怔才说“算。”
然后,又说“不过你们不准狮子大开口,时间由你们定,但吃饭地点由我来定!”
他想了下,才说“好,都听你的。”
他突然这么好说话,顾南枝都不会接了,便岔开话题,随口问问“窦静萱现在怎么样了?”
祁砚川闻言,拎起水杯的手顿住,抬眸瞥她一眼,又把视线收回,声音骤然冷了几分“这事你不应该去问傅既琛吗?为什么要来问我?”
“我……”顾南枝一时语噎,见他面色不是很好,也没再问下去。
其实,这事她也有问过哥哥,但每次,只要一提起窦静萱,傅既琛就会很生气,顾南枝问了有三次,就没敢再问下去。
毕竟,窦静萱这样害她,她一辈子都不想见到面,更别说要关心她的消息。
只认真记住哥哥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还需养精蓄锐,切忌耗神忧思。
祁砚川坐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突然助理打来电话,有一份文件临时需要他审批,他需要赶回去处理,匆忙道“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顾南枝巴不得他快点走呢!
笑笑,礼貌道“好,您慢走,有时间再过来坐。”
一副恭送领导的做作模样。
祁砚川讥笑她,轻哂道“看来,我真的很不受顾小姐待见。”
这话说得,她都不敢接了。
眉头一拧,打趣道“这话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她送他离开,快走到门口时,祁砚川转过身,问“你哥呢?他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就不管了吗?怎么坐这么久都没见到他?”
“没有不管。”顾南枝急忙解释“他今天刚好有事,赶回公司开会去了。”
祁砚川半信半疑,却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手快要挨到门把时,顾南枝忽然唤住他“祁先生。”
他转过头,蹙眉“怎么了?”
她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只觉得心神很乱,脑海里回想着他刚才那套歪理学说,突然莫名其妙说“我相信这个世界是好人有好报的。”
说完,像是无法说服自己,截然怔了怔。
祁砚川端正神色凝视着她,眸光幽深不见底,却在隐晦中升起一抹亮色,似乎对她非常感兴趣,却在一瞬之后,凛然转变脸色,嘲讽道“这句话,你还不如对着你哥说一百遍。”
“你什么意思?”她眸光一黯,也跟着严肃起来。
他却笑笑“不用太紧张,我没什么特别意思。”
接着又说“我只是觉得,你这句话应该说给傅既琛听,问问他,信不信好人有好报这种事,如果他信了,早就被他爹给玩死了,还能有今天人上人的地位?”
她听后极度不安,冷着嗓说“他的事不劳烦你费心。”
祁砚川冷嘲热讽道“我也无需费心,他们父子不和的事谁还不知道?”
见她抿唇不语,眸中泛起哀伤,他便又岔开话题“你好好休息,出院后,记得还我一顿饭。”
她闻言冷睨着他“放心,我不会忘!”
接着,佯装要关门的手势,说道“好走,不送!”便将他推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