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打扰了。”
上车后,她先扭过头,礼貌性与傅既琛打了声招呼,紧接着,又侧眸瞧向司机,点头问好,最后,才默默地系上安全带。
整个过程娴雅且含蓄,司机陈哥不禁多看她几眼。
借着外头路灯透出来的缕缕光线,在这个倏明倏暗的昏黄之下,陈哥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女子清纯静美得犹如一支出水芙蕖,清秀的双肩陷进车椅里,别有一点怯不胜衣柔之弱感。
他忽然想起什么,一瞬地乍开颜眉,问“你不就是,前几天……站在公司门口的那个……”话还没说完,顿时又联想到傅既琛当日冷冰冰的态度,条件反射般瞥向后视镜,只见后车厢男人一脸肃杀之气,倏地就收住了声。
一时间,幽闭的车厢噤若寒蝉。
陈哥陡然停顿的话,让顾南枝甚感不解,她狐疑笑了笑,蹙眉问道“请问您刚才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忠厚老实的陈哥哪敢再多一句废话?
他背脊一僵,眼神渐窘,不敢再去瞧她,翘首抓抓后脑勺,默默启动了引擎,正等候傅既琛差遣。
顾南枝问不见答,一时语噎,陷于尴尬局促之地,心中忽然浮起一抹奇怪的念头,她好像不受欢迎?
想定后,她琢磨了会,迟疑看向陈哥,拘谨地报了下车地址 “司机大哥,麻烦您在虹湖街第一个路口放下我,谢谢。”
身为傅既琛的司机,陈哥对于本市错综复杂,环形缭绕的路面情况可谓心中有数。
不是回家吗?这……虹湖街第一个路口好像不是住宅区域吧,为何?
陈哥放在方向盘的手顿住,稍显顾虑地盯着顾南枝。
天生迟钝的她,对外界感知力极薄极弱,她完全没有察觉任何不妥的地方,只是自顾自地调整着肩膀上的安全带。
正当陈哥举棋不定,犹豫着要不要发动引擎时,一把低沉的声线从后方润泽响起,他淡淡地问“你等下还有约会?”
顾南枝调整安全带的手定住,惴惴地扭过头去。
他是在问我吗?
发现车内俩人同时望向自己,忽而紧张不已,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静兮淌过心扉。
她下意识攥紧安全带,小声摇头“没……没有。”
傅既琛从后视镜观察她突然窘郝的神态,指尖漫不经心摩挲两下,若有所思,沉声报上她家的地址“虹湖区东君路……”
话音刚落,陈哥顷刻敛去探究,踩下油门,缓缓驶离傅家宅邸。
黑色宾利在半山腰循序驶过,被拆穿的顾南枝红着张脸,紧绷地揽住膝上那个纸袋,一时心乱如麻。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家的地址。
*
半小时之后,宾利匀速驶入商业繁华地带,车厢静肃一片,她开始犯困,陡然就有了睡意。
忽而,一股呛鼻的烟味从后面静静嗅来,她摸摸鼻子,缓缓睁开双眼。
透过后视镜,她认真窥探后车厢男人的行径,男人手指间夹着一根体型细长的香烟,那烟头在黑夜中星星点点,忽明忽灭,已燃至半。
烟雾霭霭,弥漫在他的周身,他百无聊赖地把车窗降下三分之一,目光徐徐投向窗外,眼神淡而冷,时而深沉,时而幽瞑。那种凝视,就好像他不是在观察窗外景色,而是透过景参透本质,沉浸在自己虚无的意识世界里。
这样的他,生生刺痛她的两眼。
他应该也很孤独吧,就像她一样。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惊了一惊,咽喉翻滚,油然陷入一种无言的哀伤里,一时呆愣,竟看得有些走神。
“看够了吗?”低沉的嗓音静静蔓延至整个车厢。
顾南枝顷刻回神,猛然僵住,瞳仁左右晃了两下,心虚地又瞟回后视镜。
他是在问我吗?
她屏住呼吸,紧咬下唇,透过后视镜,再次偷窥他。
只见男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抬头看向谁,而是把手中那支燃烧到一半的香烟,慢条斯理地按灭在烟灰缸里。
一系列动作闲散且自洽。
她暗自庆幸,心宽一松,放开紧咬的下唇。
幸好,刚才应该是她听错了。
可下一瞬,他却冷然抬起头,与顾南枝放在后视镜的那双翦水秋瞳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汇于刹那之间,顾南枝怔了怔,一时羞窘,双颊滚烫地沉下了头。
透过后视镜,傅既琛把她失态的窘境全然收进眼底,嘴角忽然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半是捉弄,半是严肃地说“问你话。”
她晃神间,魂已丢了三分,那还能回答出什么理性之词,一想到自己刚才失礼的偷窥行径,当众被揭穿个老底,脸皮原就薄嫩的她,顷刻灼热得像个熟透的红苹果,猝然能滴出血来。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气呼呼地转过头去,正颜对上他的脸,羞嗔嚷道“谁……谁让你抽烟了,我最讨厌抽烟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音毕,车内出现一股极其诡谧的静。
侧旁陈哥听了去,简直要惊掉下巴的程度,他跟随傅既琛多年,或觥筹交错,或走马观花,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就连军区首长都要忌上三分的人,竟被一个稚嫩丫头给顶撞了去,能有好果子吃?
他余光兮兮瞥了眼后视镜,只见傅既琛单手托腮,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黑夜掩盖他的神色,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可从肢体语言上分析,对于刚才这个女子的失礼措辞,似乎完全没有要深加追究的意思。
这时,就算顾南枝再怎么迟钝,也显然察觉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忽地捂住心口,猛然调头,根本不敢再与之对视,正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呼一吸间皆是后悔莫及。
刚才脑袋发热,一时还没转过弯来,才会出言不逊,开口顶撞了他。
可冷静过后,瞬息才反应过来,两人现在只是上级下属的关系,你见公司里哪个员工敢这样顶撞老板的?
她明显越了界。
可山上滚下的石头不能滚回去,说出去的话同理。
冲动是魔鬼啊。
正当她焦躁不安,纠结于该如何道歉时,救命的电话及时拨来,她如获大赦,快速打开手提包。
屏幕显示,是主管赵晨曦打来的电话。
她有一瞬的厌。
真烦人,这个时间点打过来,是要回去加班吗?
指尖在手机屏幕恹恹滑了下,假兮兮笑道“赵主管,晚上好!”
赵晨曦明明听到她的问好,却听而不答,静至半晌,等到顾南枝深有疑惑,第二次向她问好时,她才抑压着心中的那把怒火,姿态傲慢地问“新达亚那边有份合同被你压了?”
新达亚是傅氏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这款乳制品公司几年前被傅既琛收购后,重整生产线,整个管理与运营团队重新大换血,短短几年便占领全国市场份额,成绩傲人。
顾南枝懵了瞬,而后联想到前几天加班时,确实有份新达亚公司的经销合同,于是,如实汇报“没压。”
“为什么销售部那边有人跟我反映,说你压了他们的合同?”
顾南枝想了想,觉得有点无语,认真回道“是华南地区一个新开发的经销商,营业执照扫描有问题,预包装食品销售这个经营范围还是后来p上去的,都没有食品流通许可证。我前几天已经在oa里打回,经销商的资质问题,我想他们经办的业务人员应该比我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