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好奇地问陆浩:“哥,你应该算是华艺公司的老人儿啊?怎么年纪轻轻就离开公司了呢?就是下岗,也该从年龄大的开始啊。”
陆浩叹了一口气说:“本来好好一个公司,要是没有事儿,谁愿意离开公司呢?”
王伟说:“你给我讲讲,让我涨涨见识。”
陆浩说:“华艺总公司原来有一个工艺美术中专技校。初中毕业以后,我就上了这个技校。那个时候,考这个技校还不容易呢。不对外招生,主要面向系统内。毕业以后就进华艺公司。招生的时候很挑剔,不管男生女生,都是按照模特标准招的。”
王伟问:“你家里也是系统内的?”
陆浩说:“我家里不是。我父亲在部队工作,是王总父亲的老部下。”
王伟问:“哪个王总?”
陆浩犹豫了一下说:“就是华艺总公司的总经理王一腾。”
王伟大惊小怪地说:“陆哥,您可以啊,您进公司走的是王一腾的门路。那怎么还会下岗呢?”
陆浩说:“我们毕业以后,公司专门成立了一个展览展出公司,主要是征集现代工艺美术珍品在国内外办展览。那个时候可风光了。我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小伙子。全国各地出差,还办了好几次国外展览.展览办到哪里,我们就玩到哪里。除了挣一份工资,办展览还有补助。办外展拿得还是美元补助。回国还有买进口电器的指标。”
王伟羡慕地说:“陆哥没趁这机会,给我找个嫂子?”
陆浩说:“正是谈恋爱的年纪,小伙子大姑娘,整天耳鬓厮磨,我们那个班从上学到上班,成了好多对儿。”
王伟说:“哥,嫂子的姐们儿里还有单着的吗?给我介绍一个呗。我要求也不是特别高,就蔡姐那样儿的就成。”
陆浩说:“你才多大啊,就想着找对象。”
王伟说:“女大三抱金砖,我不介意找个年龄比我大的,还能照顾我呢。再说,我年龄不小了。我留过两次级呢。我就是看着年轻,让人家觉得不怎么靠谱。其实我着急找个对象。我看见人家谈男女朋友的吵架,我都羡慕。我求求你,你让嫂子帮个忙。”
陆浩说:“我们那拨人都散了,可不好找了。”
王伟纳闷地问:“不就是搞展览吗?也没有什么卖不出去的库存,也没有什么收不回来的货款,怎么公司还能垮了呢?”
陆浩说:“丢展品。我们征集来的都是很珍贵的工艺品。开始丢小东西,内部保卫科查,查不出来。后来丢了大件,惊动了市局。“
王伟问:“什么展品,动静那么大?“
陆浩说:“一块田黄石印章。材料是那种以前给皇帝做玉玺的材料,很珍贵。请工艺美术大师篆刻。报案的时候,估值三十万。“
王伟不是很理解地问:“三十万?”
陆浩说:“那个时候,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块钱。三十万是天文数字了。”
王伟说:“后来查出结果了吗?”
陆浩说:“市局的人说,绝对是监守自盗。外人没有任何作案的机会。可到底是谁,也没有查出结果。”
王伟问:“后来怎么处理的?”
陆浩说:“展览停办。一个展览公司不能办展览了,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展览展出公司就这么解散了。全员下岗。”
王伟问:“你不是王总的人吗?王总还不给你安排一下啊?”
陆浩说:“王总让我先到三产公司过度一段时间。吃几年闲饭。等风声过了,再给我安排。”
王伟说:“那也不错啊。拿钱还不干活儿。”
陆浩说:“那个时候,我刚结婚。你嫂子年轻漂亮,也下了岗。一般的工作她不愿意干。后来听说,同班的女生下岗后去南方挣着钱了。她就跟着几个女同学一起去了。
“老婆不在身边,我在三产宾馆待着心烦,就去南方找她。她还是那么漂亮。走到哪里,都引得一帮人看她 。事先没跟她打招呼,她见到我以后,挺不高兴的。
“她说她在歌厅唱歌,我就相信了。她打发我回北京。在回北京的车上,我听人家说,好多北方女孩在南方城市里做三陪小姐。他们说,那种三陪小姐有职业装,只要是穿紧身皮裤的,肯定就是。
“我突然想起来,我到南方后,见到她第一面时,她就穿了一条那样的包在身上的紧身皮裤。我当时问她,怎么穿成这样,她还嫌我多嘴,嫌我没见过世面。”
王伟从陆浩的手里拿过来万宝路烟盒,给陆浩递上一支,自己取了一支。陆浩失神地叼着烟,忘了点烟。王伟从陆浩腰间的打火机套里取出打火机,恭恭敬敬地给他点上烟。
王伟没想到能聊到陆浩这么私密的事,他不知所措地嗫嚅说:“陆哥,您不愿意说就别说了。”
陆浩像是没有听见王伟的话,继续回忆道:“我中途下了车回去找她,当时的情景有多尴尬,你能猜到吧。
“我们班的女生,在南方差不多都干这个。你别看小蔡在办公室里一副淑女样子,当年她也是在歌厅里混的。我结婚的时候,班里没找到对象的男同学羡慕嫉妒我。后来,听说我老婆在南方做三陪,都嘲笑我。
“她跟我提出离婚。我不同意。我要带她回北京,她问我,我怎么养活她?我从南方回来以后,人就跟没了魂一样。就不去三产公司上班了。”
王伟问:“上班还能分散一些注意力,不上班,你干什么呢?”
陆浩说:“我跟家里人说,到南方做生意。实际上,我是去陪着她。我在那边的小公司里随便找了个工作。她挣钱多,租了房子,我们住在一起,对外就说我们是兄妹。她还在歌厅上班。”
王伟从陆浩被烟熏得焦黄的手指间,把快要燃尽的香烟取了下来,给他换了一支新的香烟,帮他点着。
陆浩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我父母知道了我们俩在南方的事情,把我逼了回来。她没有回来。”
王伟问:“离了吗?”
陆浩表情木然地摇了摇头,说:“少年夫妻啊,有一份儿真感情的。我下不了这个决心,她也一样。”
王伟有意岔开话题说:“你离开公司这么长时间,公司还想着给你一个安排,你和王总的关系不一般啊。”
陆浩无可奈何地说:“嘴严,听话,干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