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海平坐在讲台之上，见小刺头已经拿起第一份药材时，微微皱了眉。
    铃香枝，跟淬体丹主药筑筋草，经过同一种方法炮制后，长得极为相似，只是闻上去味道略有些不同。
    新手区分不出来，倒也正常。
    她想了想，还是给小刺头找补了。毕竟是个只学过凡人医术的小年轻，没见过大部分仙草是合理的。
    而且既然选了与主药形态、年份都相似的药材，就说明墨箐的确记住了丹书上的内容，只是经验不足。
    证实了她是双魂体质，日后着重培养的话，必然能够成为顶尖级别的丹师。
    光靠这点，时海平就觉得很满意了，哪哪都看得顺眼。
    她继续注视着小刺头的动作，见她拿取了半量铃香枝后又将半量的筑筋草添进了药盘中，不禁有些坐不住。
    这是什么意思？其实小刺头知晓那不是筑筋草，那为何故意取错？
    紧接着墨箐一种种挑过去，再也没挑错模样相似的药材，甚至顺手多拿了一份丹方上没有的配料。
    学子们原以为她才看了这么一小会，定然要挑选上小半时辰，没想到就如方才翻扫丹书一般，也不过盏茶时间，便收获满满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众人彼此面面相觑，有几个略微大胆的，悄悄看向讲台上的海平师长。
    “拿错了不少吧，我第一次见海平师长脸色这么奇怪。”
    “但我们拿错那会，师长也不是这表情啊。”
    “说的也是，或许是因关系不错才更加严格？”
    “有道理。”
    墨箐没有在意身旁同窗们的窃窃私语，只是惦记着丹书中的炼制过程，缓缓打开了丹炉的火盖。
    底部的火炭坑已经给丹炉预热得差不多，此时开炉炼制，是刚好的。
    “凝仙火，取灵气，顺应药性，五行磨合，滴水成丹。”
    她喃喃念叨着。
    不知为何，在阅读过丹书后，那张淬体丹方子就似乎被擅自修改后放进了脑袋里。
    用探查技能一看，发现原本缺去的那份属性已经让新方子给补全。只是这张方子对丹火的质量和灵气微操都有极其严苛的标准，学堂中的大家并不适合用它。
    一丝妖异的淡色火焰顺着墨箐的指尖钻进丹炉，霎时整个空间的火气都腾腾上升，即便是修行者也开始无法保证躯体温度的正常。
    清澈的湛蓝灵气迅速包裹住了药盘中的所有材料，每一种都被拆分好，依次交叉进入炉膛。
    本该第一回入药就加进去的主药，竟被区分成四次，伴随着辅药共同入内。
    时海平静静看着开始化红凝丹的丹炉，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
    这种淬体丹不过是给聚气境修行者使用的低阶丹，是九品中最容易炼制的丹药之一。
    虽不像高阶丹那样丝毫容不得差错，但也绝不是选错药材还能不炸炉的好脾气。
    如果一直这样稳定到成丹，就说明墨箐所选的药材再不济也能成一张新方！
    真是这样的话……才是头一遭炼丹，就取得这样的成就，称她是丹道天才都落了格局，根本是丹神转世！
    操纵着体内灵气顺入丹炉中，墨箐才知晓了炼丹的不易。
    药材清洗炮制得再干净，也免不得出现部分杂质。难怪要磨合其中的五行，若杂质入丹，最好的结果是出品废丹，最差的结果就是炸炉。
    而灵气在丹炉中却受到阻碍、行动不便，不再如外界那样如臂使指。
    好似用脚走了一辈子路的老人，忽然被告知倒过来用手走路才是正确的。
    很荒唐，又不得不做。
    得亏她是精神力更加强大的女子，先前又每月都给族人们药浴护法，这才能稳稳当当祛除掉药材的杂质。
    一直到有几个学子读完了淬体丹丹方，也开始选药时，墨箐身前的丹炉仍没有要炸开的趋势。
    慢慢地，快一个半时辰过去，日之院学堂中只剩下一两个学子还没开始选药。
    其中之一急得满头是汗，忽想到，为何不模仿新来的取药的顺序。丹书回去再背不也一样？
    于是这人起身，也挤进选药学子中，像墨箐那样先取了半量铃香枝和半量筑筋草。
    时海平看得清清楚楚，但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会想投机取巧也正常，靠这种方法记住的丹方，缺少炼制方法，又吸纳不到丹书中撰写者的经验，偶尔做做还行，次数多了，自然就会知难而退。
    有些时候，师长过于管束只会起反效果，不如让其亲自一撞南墙，知晓疼痛，就明白要回头。
    “砰！”
    果然如此。时海平摇了摇头。
    那学子满脸是灰，垂头丧气地看着药盘，心里寻思着，自己明明跟新人取的药一模一样，为何这么快便炸炉了呢？
    有心神不稳者听了如此迅速的炸炉声，一时没能集中，灵气出了差错——“砰！”
    随后不久，学堂中就有小半数的学子炼制失败。
    “都怪你，刚放了药材就炸炉，害我分散了精神！”有学子埋怨道。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那人低声狡辩。
    学堂中悄悄闲聊的声音越来越大，时海平并不管。丹师就是要尝试在各种环境下炼制丹药，如果只是旁人说两句话就惹得炸炉，那只能说与此道无缘。
    “成了。”墨箐缓慢睁眼，手中被烧灼滚烫的灵气消散于空中，妖异丹火缩回体内。
    炉膛中传来猛烈的炸声，就在众人都以为连她也炸炉之时，炉盖飞起，落在一旁小桌上。
    有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火炭气息散出，几乎斥满了整间学堂。
    “成成成成丹了！”
    那个模仿墨箐选药的学子惊呼出声。
    “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有人成丹，叫唤那么大声做什么？”那人身后的学子拿着两颗废丹，指尖一弹，塞了其中一颗到对方口中。
    “怎么是甜味的，你又偷用调料加味了，这样能成丹才怪！”
    被塞了废丹的学子下意识嚼了嚼，跟吃糖丸一样，有些嫌弃。
    墨箐将炉膛中的丹药取出，发现成丹量还不错，这一份药材就炼出了大小正好的九颗，只在底部剩了些多余出来的杂质。
    静悄悄地探测技能启动:[完美淬体丹，九品丹药，可帮助聚气境修行者迅速打实基础，结实身躯，凡人服用上限为十颗，每增加一层小境界可增加十颗上限。]
    墨箐:……什么？
    突然就强迫症犯了，为什么她偏偏只炼了九颗出来。
    正当她还在纠结明明一人可以吃十颗自己却炼少一颗的时候，时海平缓缓走来，拿起新鲜出炉的淬体丹。
    “色泽不错，可惜九品丹炼不出纹路来。”她点点头，将手中丹药吞入体内。
    好了，这下缺两颗了。墨箐赶紧抓住剩下的那些，随便在储物法宝里翻出来个瓶子就存进去。
    “效用……几乎是普通淬体丹的数倍。”
    时海平认可地摸了摸下巴，刚要夸墨箐两句，就发现她已经像护食的小狗一样将丹药都收了回去。
    “……你不会以为炼完了以后，这些丹就是你的吧。”时海平觉得这是自己今生第二次对人这么有耐心。
    嗯，第一个是妹妹时潮生。
    “难道不是吗？”
    墨箐眨眨眼，没有要将淬体丹拿出来的意思。
    “都院承包了所有药材和地火的保养，又请来师长教导，炸炉后损坏了学堂，修理钱也用不着你们出，然后炼好的丹还能拿回去？”
    时海平扯了扯嘴角，这人脸皮有点厚了啊。
    “哪有这么好的事，成丹通常是要上交都院的。想要自己的丹，就把材料钱补上。”
    好吧，听起来都院确实在亏本收学生。要求上交成丹倒也合理。
    墨箐重新翻出装了丹药的小瓶子，将里头的淬体丹都倒出来，然后又收起了空瓶。
    穷得连个空瓶也要回收？时海平简直不敢相信。
    这就是养两个孩子的代价吗？她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要不还是交给我养，你老老实实专注丹道吧，别因为太穷耽误了这等绝佳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