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斯东南城墙脚下,中军大帐。
西绪福斯身穿金漆铁甲,背上披着大红的锦袍,威风凛凛坐在主帅位子上,面容冷峻,一言不发。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常年操劳,头发和胡须都已经雪白。但却依然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身体十分强健。三十斤重的鱼鳞铠天天穿在身上,也不见他沉重疲惫。
六十多岁在这个时代是实实在在的高龄,等闲没几个人能达到。但是,没有了命运女神暗中拨弄命运丝线,身体里流淌着普罗米修斯神血的西绪福斯,活到这个寿数,也不算意外。
本来已经感觉到衰老,很多地方力不从心。但面对诸城邦联军征伐科林斯的大战,西绪福斯只觉自己的生命重新燃烧起来,前所未有的精神和勇气源源不断爆发,不顾女儿女婿以及追随自己多年的亲信臣民的劝告,坚持披坚执锐,亲临战场。
“国王,巡逻阿尔戈利斯湾的两支船队传回消息,这两天各地前往阿尔戈利斯的战船和运兵船大幅减少,看来联军的集结已近尾声了。”
科林斯的驸马卡德摩斯身穿黑色鱼鳞铠,黑盔黑氅,走路带着一阵冷风,来到西绪福斯面前,将军情递上。
西绪福斯接过来扫了一眼,随手递给身边的侍从。按了按腰间宝剑,沉声道:
“看来攻城就在这几天了。敌军数量探明了吗?”
“五万多一点。”卡德摩斯道,“主力是珀尔修斯所领提任斯、迈锡尼军约八千,墨伽彭忒斯所领阿戈斯军约六千。以斯巴达为首的拉科尼亚军三千,以奥林匹亚为首的埃利斯军三千,以皮洛斯为首的爱西尼亚军三千,其他伯罗奔尼撒城邦联军加起来大约五千,科林斯湾北方诸城邦联军大约八千,以克里特岛为首的爱琴海南部群岛联军大约六千,以埃维亚岛为首的爱琴海北部群岛联军大约五千,吕底亚、卡里亚远征军约三千。
“此外,海上也有大规模动员。以皮洛斯为首的伯罗奔尼撒沿岸城邦,爱琴海中诸岛屿,北方科林斯湾沿岸城邦,包括遥远的东方吕底亚、卡里亚沿岸城邦都出动了海军,在萨拉米斯湾和科林斯湾游弋。不过因为海洋浩瀚,敌方海军战船的具体数目不易统计。”
“我军情况?”西绪福斯简洁地问道。
“步兵五千,骑兵五百,海军五千,都是从三年前编练至今的主力。除此之外就是雇佣军,可以为步兵补充两千多人,海军则大多充为水手。不论陆上海上,算下来,敌人和我们的数量,大概七比一。”
大帐中沉寂片刻,有人说道:
“士兵的数量不能说明什么。像海上的战争,我们已经打了三年,没有任何一个城邦的海军能撼动我们三层桨座战船的霸主地位。”
另一个军官反驳:“之前确实是这样。但之前没有集结起这样庞大的联军,这一次规模空前,陆上海上都是一样。海军战船的具体数目还不知道,但如果有七倍、十倍差距,怕也可以抗衡三层桨座战船的威力了。毕竟,老鼠多了,也是能咬死狮子的。”
“我不认为七只老鼠就能咬死狮子。”刚才那位军官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力争。
“打仗不是单纯的数量、体量比较。我们虽然兵精,但如果指挥不当,也会被一群老鼠蜂拥而上,挨个咬死。
“我们还有四支三层桨座战船编队在外巡逻,每支除了主力舰,还配备两艘双层桨座战船和六艘长船,加上负责联络、侦察的零星长船,占我们整个海军军力的六成还多。我建议将它们全部召回,集中防御运河和港口。”
“我同意。”又一个军官附和道,“运河和港口是我们的命根子。现在陆路已经被封锁,城外农田里的作物,能收的都被我们收了回来,不能收的都被敌人毁掉了。接下来很长时间,我们的军队和人民只能靠存储的物资和港口贸易的物资过活。存储的物资总有一天会耗尽,如果港口被封锁或者被毁掉,我们就困守孤城了。”
“我也同意。”第三个军官说道,“在外巡逻的战船也需要补给,即便敌人海军不直接攻击港口,如果科林斯湾和萨罗尼克湾被封锁,那些战船也会困死在外面。”
……
中军大帐中响起纷纷的议论声。帐中列席的军官有十几人,不但有卡德摩斯这样的高级军官,重要的中级军官也在。在涉及城邦重大事务的时候,科林斯一向有着平等和自由发言的传统,所以大家都积极发表意见。
现在城外有五万大军围着,但这些军官的注意力,却还是首先集中在海上,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海商城邦所具有的意识。
西绪福斯坐在主帅位子上,单手托腮,听着帐中纷纷的议论声不说话。一身黑袍黑甲的卡德摩斯站在他对面,双臂撑在大帐中央巨大的沙盘边缘,紧抿着嘴唇,盯着沙盘沉默不语。
沙盘有山有海,上面插着标志敌我双方军事力量的军旗模型。这沙盘也是死神梦境指引中的发明。对于掌握战场,指挥战局,很有帮助。
还有他们身上穿的铁甲,腰间悬挂的精钢长剑,都是划时代的武器装备。虽然因为时间太短,掌握技术的工匠数量还很少,以及矿石原料的质量问题限制,这样的铁甲钢剑只有高级军官才能配备,但是其他方面,军械、战阵、兵法,都是同样的划时代。在卡德摩斯心中,这种划时代,就像三层桨座战船面对“纳斯”船,完全呈现碾压态势。
作为与娜芙普利都同时接受了死神梦境指引的人,作为对海陆战争都有一定了解的人,他有这样的信心。
但,打仗不是靠信心。信心很重要,但信心不能保证胜利。
这场战争,毕竟是神挑起的。全希腊一大半城邦的联军,毕竟势大。虽然迟到了三年,依然有足够的威慑力。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