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提及这段往昔之事时,脸上满是不屑,对那位逝去已近百年的娘娘,毫无半分怜悯之情。
“这可是本朝隐匿不宣的后宫丑闻,向来被当作奇闻轶事流传。想当年,兰美人初入宫时,毫不起眼,自然也未得圣宠,一直幽居在如意阁。整整三年,从未被皇上临幸过。她出身平平,对宫中礼数知之甚少,常让礼教嬷嬷们头疼不已。不曾想,某一夜,先皇祖突发奇想,踱步到御花园的鱼池边喂鱼,偏巧遇见脸上蒙着面纱在池中偷捉鱼的兰美人。瞬间,天雷勾动地火,连回宫都顾不上,就在御花园后的假山里,撕了她的衣裙强行......”
我瞧她神色越发沉醉表情愈发猥琐,连忙制止:“七皇子,您贵为皇子,不必说得这般细致,又不是在茶楼说书,把事情经过讲讲就行。”
“这可不能略过,传闻就是这样的。当时先皇祖宠幸完她,就让她自行回宫。她衣衫不整,回宫路上身子被一个带刀侍卫瞧见,那侍卫没能忍住,就将她玷污了。在这皇宫内院,此乃奇耻大辱,那侍卫很快被处死。可没过多久,兰美人有了身孕。你们想想,她一日与两名男子......谁能保证她怀的就是皇子?起初先皇祖念她是被迫的,让她打掉孩子就算了。可她异常执拗,坚称怀的是皇子,不能打掉。先皇祖大怒,把她打入冷宫。”
“她进了冷宫,生下孩子后就落下病根。冷宫本就物资匮乏,孩子生来就先天不足,她又没奶水,根本养不活。要是她肯低头,把孩子送走,母子俩或许还有活路。可兰美人就是个犟脾气,死活不肯。据说有其他后妃可怜她,开玩笑说只要她把脸封起来,不再魅惑圣上,就给她些吃的,给孩子几床棉被。没想到,她真照做了,那模样恐怖至极,吓得没人再敢靠近。后来,有一年寒冬,据说孩子三岁多的时候,她彻底绝望,就在冷宫里上吊自尽了。那孩子没人管,在她吊着的尸体下爬来爬去,十多天后才断了气。”
“此后,那冷宫被拆了,总有人说那里闹鬼。时间久了,在原址上盖了一间佛堂,如今还有不少太妃去那儿吃斋念佛。”
七皇子说完,长叹一声,接着道:“其实她每一步都走错了,每一步都走得糟糕透顶。在这深宫内苑,不懂低头只有死路一条,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孩子。她若肯低头,这孩子就不会出生,更不会三岁夭折,受尽苦难。你们说,要是我是这孩子,肯定也会恨得咬牙切齿。那个童鬼,该不会就是兰美人的孩子吧?”
“我觉得不是。”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孩子生得白白胖胖,模样甚是可爱,瞧着他那圆润的脸蛋和胖乎乎的小手,显然不是长期处于挨饿状态的孩子。而且,每当他哭起来,那声声“娘亲”的呼喊,分明不是冲着我而来。这其中必然存在着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
再者,那兰美人既然当初那般坚决地要生下这个孩子,就足以证明她内心深处对孩子的珍视和对未来的期许。她又怎会轻易选择自尽,舍弃自己与孩子的未来?她的离世背后,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无奈。只是,在岁月的长河中,后人往往只对那些充满香艳色彩的情节津津乐道,而对于事情的真相,又有谁会真正用心去探究和在意呢?
这深深的宫苑,犹如一座巨大的牢笼,将无数女子的命运紧紧束缚。在这里,女子们身不由己,根本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每一步的前行,都仿佛是在黑暗中摸索,被那无形的命运之手推着,无法抗拒。她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控自己的爱情,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又哪里有什么明确的选对选错之分呢?所谓的对错,不过是后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随意给出的评判罢了。
这七皇子,虽看上去性情温厚良善,可到底还是太过稚嫩。他对于这些纷繁复杂的宫廷秘事,缺乏深刻的洞察和切实的体会,仅仅凭着自己单纯的想法和有限的认知,就轻易地做出判断。从他的言语中,便能看出他对于这世间的艰难和无奈,还知之甚少。如此看来,他此生大概也只能是个闲散王爷的命数罢了。
“既然唯有你见过这童鬼,不若从他身上探寻一番,问问他,怎样才能脱离这梦魇?”信阳上仙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她的眼神中满是急切,眼睁睁看着离她不远处又有女子被拖去侍寝,她说话的口吻都显得有些焦躁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应道:“那是自然,可它唯有夜半时分才会现身,而且我一旦刻意靠近,它便迅速逃离,想要从他那里套取话语,着实存在一定的难度。”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我每夜都怀着忐忑与期待的心情,静静守候着那明黄色的亮光出现。时光悄然流逝,那小孩子似乎慢慢放下了对我的戒备,不再像最初那般惧怕我。然而,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地引逗他开口说话,他都紧闭双唇,沉默不语。偶尔,他会对着我笑得眉眼弯弯,看得出是个好看的孩子。
但更多的时候,我依旧只能听闻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令人心碎。他咧着嘴不停地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偶尔,也能够从他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捕捉到一些或许有用的信息。
比如,他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自己的确是皇子,他的娘亲并未离世,只是无情地抛弃了他,让他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孑然一身,无人怜惜,无人关爱……
根据他哭声里的只言片语,我缓缓地在脑海中拼凑出一些零碎的画面。随着这些画面愈发清晰,我心中的怜惜之情也与日俱增,愈发浓烈起来。我并非女子,实难知晓身为母亲会是何种心境,但倘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身为父亲,我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遭受这般折磨。在这一点上,想来为人父母者,应是毫无差别的。
这一夜,他哭得精疲力竭,在我身旁抽抽搭搭地趴在地上。过了片刻,竟然就这么睡着了。我心想着应当为他盖上衣物,以免着凉。当我将自己的外袍脱下之后,猛地想起,他乃是鬼魂,我这衣服是无法为他盖上的,不禁哑然失笑。
既然无法为他盖被,那陪他一同睡下也好。
于是,我在他身边侧躺下来,将他环入自己的臂弯之中,准备闭上眼睛,稍作休憩一会儿。
岂料,我刚刚闭上眼睛,身旁突然涌起一阵刺骨的寒意。我睁开双眼,发觉那孩子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神色复杂地望着我。那眼神与往常截然不同,全然没有孩童应有的纯真模样。
“你不是我阿娘,你却对我如此之好,究竟是何居心?”稚嫩的嗓音,说出的话语却毫无稚气。
我倒并未觉得十分惊异,只是微微一笑,依旧侧躺着看着他:“我并非刻意对你好,只是觉得你这孩子着实可怜罢了。哭累了,难道不想有人陪你睡上一会儿吗?”
“陪我?”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真的……就只是陪我?”
我转身平躺着,再次歪过头看向他笑道:“那我还能做些什么?”
“那好……”他定定地看着我,突然笑了,“记得你说的,你要陪我啊……”
他飞身而去,化作黄色的光点消失在窗外。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却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