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贺晨、周启、韩都、孟廉、谷雨、吕华、彭扬、谷清一众衙中主官围坐在偏厅茶桌周边,张四达稍显拘谨坐于贺晨对面。
谷清进厅之后便主动请缨担起泡茶的重任,一番行云流水伺弄之后,将一杯杯茶水送到各人面前。
张四达自从进入南州之后,让其目瞪口呆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吏治清明,田间地头街市路道,处处散发着盎然生机!百姓脸上洋溢着的欢笑,让张四达恍如梦中一般,战后的南州,短短几月时间,居然改变至此,本就让张四达对贺晨的印象极好,进了府衙之后,贺晨的一言一行里透着亲和,饭厅里其乐融融,更让张四达对南州此行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张老爷,请用茶。”
贺晨端起茶杯跟张四达隔空互敬之后,抿了一口:“据本官所知,南陵那边虽有茶叶,但茶园规模不大,其产出远远不能满足南陵官商百姓需求,今日除了米粮而外,若是张老爷对茶叶有兴趣,我们也可以谈一谈。”
张四达大喜过望!连连出声,感激之词不绝。
“张老爷客气了,南州州衙新立,诸多政务正处梳理克艰之时,急需张老爷这样的有德商贾相助!”
“小民再次谢过大人抬爱!”
“张老爷,之前你说此次自水路而来,米粮运往南陵是否也考虑海运?”
“大人所言甚是!走水路比起陆路,人手车马方面可以节省过半,且路程也可缩减多半。”
“这么说来,南州这边只需负责将米粮运送至清水县的海边交付即可?”
“正是。”
“对于拟定的价格,张老爷认为如何?”
“大人,米粮定价一事,小民是这么认为的,小民在海边码头接收米粮并结付银钱。谷子三百八十文每石,麦子每石三百三十文,包谷三百文每石,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贺晨看向衙中一众主官:“各位同僚意下如何?”
一众主官在心中飞快默算了一下,纷纷面带喜色朝着贺晨点头。
“张老爷给出的价格,南州州衙同意了,一会便让南州这边负责米粮收购运送的粮行与张老爷签订契约。”
“谨凭大人安排。不知茶叶如何作价?”
“本官看张老爷也是爱茶之人,张老爷精于商道,不若依旧由张老爷开价如何?”
张四达略作思索之后回话:“大人,小民开价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勿怪。”
“张老爷但说无妨。”
“顶级的茶叶另议,在顶级茶叶之外,小民将茶叶分三个等级,一级的茶叶定价为每斤一两银钱,第二级的茶叶定价为每斤五百文,第三级的茶叶定价每斤三百文。至于差一些的茶叶,南陵那边也有,并且小民的商行目前还没有考虑贩卖。”
关于茶叶一事,贺晨又向周启等人问询意见之后便定了下来。
周启见贺晨定下茶叶一事之后接过话去:“张老爷,本官有几话需说在明面上。”
“周大人请示下。”
“南州州衙与张老爷洽谈米粮及茶叶售卖定价一事,并不意味着南州将米粮和茶叶悉数交由四达商行买卖,一旦有人比张老爷出价更高,南州府衙不会出面干预百姓。”
见张四达面现焦急之色,周启抬手:“张老爷不必着急,本官话还没有说完。”
“大人请说,小民失态了。”
“米粮及茶叶的定价,并非一成不变,这一点张老爷是否认同?”
“小民认同。”
周启点头:“每年一议定价一事,倘若有人恶意破坏南州米粮及茶叶售卖,南州州衙承诺,绝对不会轻饶,在同等定价之下,南州州衙应诺四达商行优先具备购买权。”
周启说完这番话后看向贺晨:“大人,下官所说没有错漏吧?”
贺晨笑着点头:“周大人所言很是周详!几位大人可有另外的意见?”
见韩都等人纷纷摇头,贺晨朝书吏吩咐:“将今日关于米粮和茶叶定价一事详录存档,另将通关文书尽快交给张老爷。”
“是,大人。”
张四达离开府衙之后,韩都朝贺晨拱手一礼:“大人,四达商行这般定价,茶农和百姓若有人带头拒卖,意欲哄抬价格当如何?”
贺晨轻轻捻开一长生豆的壳,扔了两颗长生豆到嘴里:“若是这般不知足的话,便让他们自行处理便是,南州粮行依照定价收购即可。”
“那税如何收取?”
“这需要做个调节,安平县的粮食依量留用,自清水县和鹿县出粮售卖给四达商行即可。”
“大人之意是安平县百姓售出的米粮,悉数由南州粮行购进之后入仓备用?”
“对。这样一来,自清水县和鹿县购粮之后运往码头,人手车马可节省不少。”
“下官明白了。”
“这样调节之后,税银在南州粮行这一步来收取即可。”
韩都思虑再三问:“大人,收几许?”
“依皇朝律取一成半。”
“是,大人。”
“诸位同僚,还请约束各房下属,政令推行容不得贪墨索扣!到了年底盘录账目之时,本官会有相应安排,总之不会亏待辛苦奔忙的所有人。”
见一众主官面色凝重,贺晨提起茶壶给众人续上茶水。
“南州一应举措开展至今以来,收效显着,这一点我们有目共睹!南州各级公职人等,乃至衙中各班衙差,目前来看,生活上富足已然得以确保之下,全赖于百姓奉养!已然高人一等或是数等,理当知恩。”
一众主官连连点头之后暗暗下了决心。
“吕大人,明日由刑房往南州全境颁发征检文书,南州所有官吏衙差,在公务当中但凡有欺压、索扣、贪墨之举,任何人皆可检举!一经查实,赏银最低一两,视情形而定,至高可获奖赏五百两!”
周启一众听了贺晨所言,齐齐惊呼出声!
“另外,征检文书需要特别说明一点,若有人行诬告之举,一经查实,罪行双重!”
“是,大人!”
各房主事相继离开偏厅之后,周启轻叹一声。
贺晨看向周启:“周大人,这是怎么了?”
“大人,下官想到张四达今日给出的粮价保证,不免联想到前边的七年当中,两县百姓是何等的可怜。”
“百姓们很少人到过州外,接触不到外边的粮价,只当是粮价本就如此,再说百姓大多算不出贩粮的成本几何,相反李氏粮行罪行被揭发之后,百姓才体会到被割肉的锥心之痛!那上百万银钱本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奈何这些事你我皆无力改变分毫。”
“大人,如同你之前所说,纵是这百万两银钱发还南州进行处理,我们南州府衙恐怕真处理不好。”
“人性本就复杂,要想让南州所有百姓满意,这本就不可能。”
“大人,四达商行对米粮和茶叶开出这样的价格,是不是南陵那边粮价要高许多?”
贺晨笑看周启:“周大人,这话要是张四达听到,会把他吓到的,在粮价上,他给的价格已经足够公道,纵是海运省去不少人手车马方面的成本,他能获得的利润并没有我们想像那么高,他之所以这么痛快,其一真正所图是茶叶;其二则是投桃报李。”
周启听着贺晨的分析缓缓点头:“大人,下官有些明白了。”
“商贾逐利乃天性使然,张四达对南州茶叶的定价也算公道,至于他运到南陵之后利润几何,我们勿需关心。反倒是我们南州盛产茶叶,可以匀出一些上品茶叶来交给南州镖局来做。”
“运送茶叶所需车马不多,护送人手足够精悍就足够,这事可以做。大人,既然有想法把上等的茶叶交给南州镖局来做,何不再将丝织品也一并规划在内?”
“对,这也在本官考量之内。”
“大人,那下官找时间跟李朝细细说说?”
“好,你多费心。”
“大人言重了,下官职责所在。”
周启离开之后,贺晨起身朝着衙外走去。
董向飞快步走到偏厅一角的一间屋子轻敲屋门:“大人要外出,快跟上来。”
“公子,要去哪里?”
“我们出城去看看。”
一行六骑出了南城门之后,贺晨轻夹马腹,小红马会意,逐渐奔跑起来!
“大人,小红马这些日子没得出来遛一遛,都憋坏了!”
“哈哈!让它们好好跑一阵!”
跑出近两里之后,贺晨将马速减了下来,任由小红马信步往前,看着路道两旁一望无垠的谷地,闻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由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起来。
“大人,再过几天,谷子就要抽穗了。”
“是啊!今年想来会是个丰收年!”
董向飞目光一凛,上前一步将贺晨护在身后,董向飞突然间的举动,让贺晨顿生警觉:“董大哥,可是发现异常?”
董向飞没有回头:“大人,我发现前面百丈开外的路边草沟里似是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贺晨凝眉:“不应该是针对我们吧?毕竟我们是临时起意出城。再说谷子地里这么多百姓在薅秧。”
“大人,我敢断定此人必是躲到了沟里,沟边的野草长势旺盛,藏个人很是容易。大人,你便待在此处,我带人上前一探究竟。”
董向飞和徐同虎两人策马上前,没过多久,贺晨便见董向飞和徐同虎两人翻身下马面对路边的草沟,接着一个人影自沟中站起身来。
贺晨看着董向飞和徐同虎带着人靠近,见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儿,也就放下心来。
董向飞上前禀:“公子,是一个小乞儿,问她话也不回,我们就把她带过来了。”
贺晨看向小乞儿,小乞儿也抬起头来,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像是好多天没有洗过,烈日之下被汗渍打湿的脸蛋,看上去很是可喜!可待贺晨对上小乞儿的双眼时,不由感叹,小乞儿双眼又大又圆,且明亮异常!只是让贺晨不解的是,小乞儿的双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贺晨正待发问,只见小乞儿扑通一声跪地:“贺大人,请为小女子做主!”
“你认得本官?”
未听到小乞儿回话,却见小乞儿身子歪斜着倒在地上。
贺晨连忙上前伸手去探小乞儿鼻息,得知小乞儿只是昏迷了过去,贺晨不由松了一口气。
“拿水来。”
贺晨将小乞儿扶着坐起来靠在自己臂弯,伸手轻轻捏住小乞儿两颊,将小乞儿的嘴捏开一些之后,董向飞往着小乞儿嘴里倒了一口水,连续给小乞儿喂了几口水后,小乞儿悠悠转醒,睁开双眼看见自己躲靠在贺晨怀里,一双大眼睛无力张合数次之后,歪在贺晨怀中睡了过去。
“大人,她应该是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并且一直没能好好睡一觉,已然很是虚弱才会这样。”
“先带她回去,得赶紧让她醒来。”
贺晨让小乞儿靠在自己怀中,控制着马速快要进城时,小乞儿再度醒来,仰脸看见贺晨,张了张嘴,粗喘了一口气。
贺晨见小乞儿醒来,但见小乞儿紧紧闭着嘴,额头上和汗水已是密密一层!
“你再坚持一下,你现在很虚弱,到府上之后,郎中也该到了。”
小乞儿很是虚弱,皱了皱眉又闭上眼睛。
贺府,贺晨和董向飞几人在正厅坐着喝茶,约莫过了近一个时辰,杨雪到厅中来请贺晨:“公子,那姑娘醒了,她要见你。”
“董大哥,你们坐着喝会茶。我去看看。”
到了客房,裴玉和尹溪坐在床边,换洗一新的小乞儿靠在床头。见贺晨进屋,裴玉和尹溪双双向贺晨见礼。
“免礼。”
贺晨见小乞儿欲要下床,连忙开口:“姑娘身子虚弱, 不用下地行礼。”
裴玉搬了椅子给贺晨坐下,站在贺晨身后。
“姑娘从哪里来?有何事要本官为你做主?”
“回大人话,小女子名唤乔芷,从半雨坡村来。”
两句话不到,乔芷已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