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芳被妇人拉着走出屋子,来到老祖宗的屋外,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大量的村民,今日所有该上工的妇人都不曾去。
善芳被带进屋内,一个妇人将桌案上的雕像用绢布包好,送到善芳手里。
“这是老祖宗事先就交代好的,这神像交给你来保管。”
这些日子,老祖宗几乎一直将善芳带在身边,而她们也知道善芳是个懂事的孩子,老祖宗事先吩咐将神像交给善芳,她们也没有反对。
“老祖宗呢?”
“老祖宗……”没人能够回答,她们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老祖宗昨日穿的衣裳被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床头,其他衣饰物件一件也不曾少,但唯独老祖宗却不见了。
但所有人知道,老祖宗走了!只是不知为何会如此,但走了就是走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老祖宗早就撑不了多久了,当老祖宗开始做那神像时,她们就猜到了今日的结果,所有人都曾劝过,都曾阻拦过,但无人成功。
随着老祖宗精神一日比一日差,身体一日比一日苍老,最后油尽灯枯,所有人都知道,当这神像完成之时,便是老祖宗离开之时。
“老祖宗定然是成仙了!是不是?”善芳用衣袖将泪水擦干,挤出一个笑容。
所有人都点头,“对啊,肯定是勒,说不定那位神灵大人亲自来接的!”
“我看也是,连尸身都不曾留下,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化虹飞升?”
“老祖宗真心狠,一个人偷偷半夜化虹了,都没让咱们看看!”
一个妇人笑着摸了摸善芳的脑袋,“你是个知事的,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咱们就没想到呢!老祖宗上天享福去了,这神像你可要好好保管!”
善芳点头,将神像搂得更紧了一些,“我知道,一定会好好保管神像的!”
虽然老祖宗生前从来没说过这神像完成之后,她们该如何如何,没让她们日夜祭祀,年年参拜,仿佛就只是单纯想为那位恩人塑造一座像而已。
可是她们所有人都明白老祖宗的期盼,也没人会违背的,只是以老祖宗的开明,这话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
果然,老祖宗从来不曾说过,即便是临终之前,即便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即将死去,也不曾说过类似的话。
“就定在每年的今日吧!神像已成,祭祀之日,便定在每年的今日!”有人开口。
所有人点头,“这般也好,大概老祖宗也会高兴的!”
说罢,妇人们合力将老祖宗为数不多的遗物收拾整理了一番,直到这时,她们才惊觉,老祖宗其实早就为今日做好了准备。
老祖宗从克岭村带过来的东西其实不少的,但现在这里却只剩下寥寥几件,而且还都不是值钱的东西。至于剩下的倒不是被人偷走了,而是老祖宗这些日子,时不时让善芳送给了别家。
并不是每家都有,但每一个生活困难,孩子多的家庭定然会有,那些东西早就被送光了。
所以,她们收拾着收拾着,最后发现老祖宗竟是什么也没剩下。在场众人,无不心中酸楚,却都强忍着泪水没流下来。
善芳是老祖宗挑选的传人,亦是克岭村女魁!
老祖宗是上一任女魁,惨祸发生之前,她这个身份并未发挥太大作用,除了年节祭祀时出来站一站。
但当惨祸发生后,村中男丁尽没,所有人的支柱到了,却是老祖宗站了出来,以女魁的身份将众人团结到了一起,最终渡过了这次难关。
若是村中男丁尚在时,女魁的人选或许没那么重要,女魁的位置也无关紧要,可是对现在的克岭村而言,这个位置却很重要。
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老祖宗并未将女魁的位置传给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选择孙女辈的善芳。
要知道善芳如今也不过才几岁而已,可是当时老祖宗说了之后,所有人都未反对,老祖宗既然这般做了,定然是有理由的,她们甚至连理由都没去问。
别看善芳只有几岁,辈分也不是很高,属于小一辈的孩子,但当她获得这个女魁的身份之后,年节祭祀,她都是要站在首位的。一旦她做出某个决定,只要没有明显的错漏,其他人都是要听的。
就像老祖宗决定举村迁来清云县城一般,若是有一日时机合适,善芳说一句全村搬回克岭村原址,她们也是要听的。
当然了,这个并非强迫,你若当真不愿,那便不愿,可是这句话让女魁说出来,与让旁人说出来,份量是截然不同的。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梁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似是迟疑着要不要进来。
“老人家可留下了什么遗言?”
一众妇人摇头,“老祖宗走得安静,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梁左点了点头,“你们呢?可有什么要求?我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一众妇人再次摇头,“有了生计,其他但有所求,全靠自己双手去挣,何必问大人去要?”
梁左沉默,环顾四周,“我明白了!那老人家的后事……”
“一切从简,我们将这里收拾一下,便去上工!”
梁左甚至有些愕然,但又觉得合情合理,这确实很像老人家的风格!
梁左只好转身离开,不过即将走远时,他又停下脚步道:“若有难处便来寻我,若是日后我回了府城,你们找不到,便去寻冯鸿云!”
“多谢大人,我们记下了!”
老祖宗说的一切从简,便是真的一切从简,连一场丧礼都不办,不设棺椁灵堂,只要每日奉香三炷,摆饭食一碗,连设三日便够了。
其实,按照老祖宗一开始的意思,香火和饭食也能免了,只是她们不同意,老祖宗这才没再继续拒绝了。
这都是老祖宗到了清云县城后,对她们说过的,自那时起,老祖宗便已不再避讳谈论身后之事了,大概也是料到自己大限将至!
而她们除了遵从,似乎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