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武陶发出无力的呼喊。
陈户文的面部开始快速扭曲,皱巴巴的皮肤拧成了一道旋涡,原先的伤口处,缺失的部分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紫色的晶体填充,直至他的半身完全被鳞状的碎屑覆盖。
他宛如新生一般站了起来,翻皱开来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讥笑。
“疯子...用了那个东西,你又怎么活得久?”
“浅薄,愚昧。”陈户文看着自己全新的身躯,发出的声音已经变得低沉且浑浊,“这是原初的紫晶,而非那些残次劣化的东西。它将与我共生共存,而我要回报它的,只是将它的种子散播给广袤的土地。我从未感觉如此地有活力与兴奋,时间再也不是属于我的尺度,寿命在我身上成了妄谈,这就是宇宙的真谛。你还不理解吗,它才是这颗星球真正的主人,上天的馈赠,不论是人类还是虫族,都不过是它的炉鼎。”
可武陶却笑了,他趴在陈户文的面前,明明毫无反抗的能力却那般不屑。
“认这样一个毫无思想,毫无建树的东西为神明,陈户文...你真是空活了这一生。所谓的阅历与经验只是膨胀了你那令人作呕的贪欲,你的一切空洞而虚假,你所追逐的一切只是为了苟活于世,你的可悲甚至不会有人怜悯。”
陈户文看着脚下的武陶,表情扭曲更甚,“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局限于你这个个体眼界,所以你无法理解。也罢,作为这个星球第一个全新的生命,我应当给予无礼者慈悲与施舍,也向我的神明报偿第一个贡品。感谢我吧,武陶,你将融入全新的生命中。”
他说着,随即将已经结晶化的手臂刺入了武陶那只已经动不了的胳膊中,伴随着紫晶的碎屑融入血肉,武陶痛苦地发出一声咆哮,而被废掉的胳膊却再次奇迹般运动起来,那被洞穿的皮肤表面长出一簇又一簇结晶,武陶咬紧牙关,企图将这些碎屑剥离。
“接纳馈赠,放弃抵抗,很快,很快你就会理解所有!”
陈户文欣赏着武陶的挣扎,满意地笑了 他看向面前已经混乱不堪的战场,内心早已乏味地没了兴致。
“战争对我而言已经结束了,这一切最后都会化为乐章,在美妙的晶簇生长的声音中凝结新的天堂。而我,将统治地表。”
陈户文闲庭信步般向前走去,旁若无人地穿过激战中的战场,活死人对他的存在并没有任何反应,就算是雾影人,也对他熟视无睹。他享受地穿过一片又一片残骸铺就的道路,在武陶的怒目中走向了远方。
“不,我绝不会让你,绝不允许这种东西——玷污我的灵魂,陈户文!”
武陶看着自己即将转变的手臂断然地从身后拿出了军刀,顺着自己的关节便奋力挥下。刀锋在一瞬间赋能上电弧,将完好的皮肤与变异的部分一刀两端,血液从断面止不住地向外溢涌,可武陶却并不打算止住它,他站起身,朝着楚河雄的尸体方向走去,最后跪了下来,取走了他的厚皮手套,静静握起了对方已经变冷的手。
“我对不起你...”
那是武陶第一次落泪,是他第一次这般哽咽。
“你说得对,我没能做好,我的路,自始至终,都是错的...我的寄托,只是在为一个永远烧不停的炉子添柴。而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的燃料了。”
他的泪落在了楚河雄的脸上,模糊的视线中,武陶却感到恍惚,远方的大地似乎出现了一团又一团黑影,它们急促地逼近着 朝着战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是...”武陶惊讶地张不开嘴,他想起了那天向琰的请求,他感到后背发凉,可他不愿意相信,所以当他看到这样一整支由虫群组成的军阵时,他只能跪在原地无动于衷。
战场中仅剩下的人们缩成了最后的防御圈拼死抵抗,幻兽部队几乎被摧毁殆尽,那些绝望的士兵呼喊着他们曾经的领队的名字 可已经失去了指挥官的他们得不到任何的应答。
“我看到【坚岳】里的丁逡队长,他没能出来!”
“魁队呢,他在哪?”
“已经...牺牲了。”
“妮兰,还有妮兰队长,妮兰队长呢?”
在陆远与琰的背后,妮兰拿着武器慢慢走上了前头,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她的背影,她并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陆远那嘶哑的动员声。
“战士们,不论你们来自哪个军团,哪个军区,我们现在都已经无路可退。这场战斗注定将以无穷的牺牲收尾,而我们,我们将成为这颗星球转折的关键。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还是把自己的尸骨与这里的邪恶一同埋葬,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我们曾经或许道路并不相交,但我们现在,都只为了一个目标而战,活下去,杀出地底!最前线的我现在就是指挥官,我死了,那就让下一个接着,直到我们胜利为止!”
众人沉默地看着陆远,有些许士兵或许见过他,或许听闻过他,可从没有人把他和任何有关的身份联系起来。可现在,那些模糊的记忆与想象仿佛变得清晰且激昂,一个影子逐渐变得伟岸,他们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与他们并不相熟悉的人身上。
陆远的战斗能力并不突出,可他依然挡在了最前面,他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必须与这支残军同心协力,他必须做出表率,哪怕他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往往是让自己的生存概率变得渺茫。
三人只是无言地配合着陆远进行抵挡,活死人的身体易碎而笨拙,但每当雾影人朝着军队靠近,整个阵线就要被迫后移,他们只能摧毁那些怪物的四肢延缓他的行动,而一旦被其正面接触,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陆远的手臂开始发抖,他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掌握主动权,他害怕的东西即将变为现实。他不能在此屈服,至少现在不能,他突然半跪在地,剧烈发烫的身体透出一层汗,他压制着自己搏动的心脏,不停地朝着自己的心中呼喊。
“不要!”
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背,那一瞬间,他感觉所有的疼痛与崩溃都散若云烟,陆远回过头,却发现那是琰的手。他淡淡地看着陆远,并没有说什么,随即朝着远处躁动的躁动的方向投去目光。
“那是...”
陆远吃力地抬起头,却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巨大的石龙卫破开土壤,掀起漫天的尘埃,将周围的敌人掀翻碾碎,虫族蜂蛹而至,将邪祟冲散压制,它们在嘶吼中搏斗 前赴后继,即便死亡也毫不退缩。那些垒成山的断肢残躯无法令这些生物感到害怕,在杀光这些邪祟前,它们将永不休止。
战线被顷刻间搅乱,活死人们再次被身后的敌人吸引而去,它们发疯般进攻,却反倒遇上了更残酷的疯狂,那是仇恨,侵犯了它们家园与子民的血海深仇。
人们呆滞地拿着手里的武器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一时间五味杂陈,那些被自己视为敌人的虫族,此刻却在不经意间拯救着他们,那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士兵们已经说不出话来,直到陆远的又一声命令。
“趁现在,土坡包围,撤离战场,回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