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远今天最后一次给匹鲁梳理毛发,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巨兽,他不知为何有一种异样的亲切感。
匹鲁出生于这间废墟下的庇护所里,它比陆远来的更早,却更年轻。
琰说,人造的幻兽由于不稳定的特性,寿命极短,往往几年之后身体的各处器官就会开始坏死。匹鲁是一年前被琰从那些捡来后修修补补的培养槽里造出来的。经过琰的引导,它成功地长成了琰设计的预定样子,四足站立,重心低,圆形的头部却有着强健的如虫一般的巨腭,象一般的面部却缺少外突的鼻子,进气的方式是表面的一个个深孔。背上的鬃毛异常柔软但是一到腿部便成了硬质的刚毛,由于营养液需求的关系,它的体型在幻兽中已经算是迷你型的,但琰却有自信说它拥有不输其它庞大生物的能力。
“它的骨骼结构参考了虫族,你看到的这些肌肉其实都是它外置的保护层。”
陆远回忆着琰的话,他并不清楚这些话具体的含义,他也弄不清里面的科学解释。他只知道清江明天就要操控着它登上地下的舞台,为他们赚来数不尽的克朗。
“最后一袋营养液也注射进去了。”琰不知何时站在了陆远的一旁,他的出神被琰的话语打断。
“琰...”陆远回过头,眉眼却沉了下去。
“有什么心事吗?”琰问。
陆远摇摇头,轻轻抚摸着身旁的匹鲁,说:“我只是很担心,明天清江姐...她似乎很讨厌那里,我还没下去过,但我觉得那不是个好地方。琰...我想做点什么,但我感觉自己只能干着急。”
琰拍了拍陆远的肩膀,声音依旧那么平静:“一年前,匹鲁诞生,我就从市场里买到了一个旧的精神连接器。我当时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询问了清江,她同意了。”
琰看向匹鲁,继续说:“清江与匹鲁神经的同步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而集团军的操控标准是百分之六十。”
陆远不可思议地看向琰,惊讶地问道:“清江姐,比那些正规军的驾驶员还厉害。”
琰点点头,说:“事实上,现在是百分之八十一。清江的初次尝试让我有了坚持这个计划的理由。这一年,我们给匹鲁投入了很多,清江需要大量的训练,而匹鲁需要维持活性的养分。清江信任着我,我也同样信任着她。我们能到今天并非只是某一个人的功劳。”
“清江老说你像个机器人。”陆远笑了,“但我觉得你还是有人情味的。”
“人情味?”琰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陆远停下笑,又话锋一转,“琰你为什么自己不尝试驾驶匹鲁呢,你应该也可以试着对接一下吧,我觉得以你的水平,应该也不会差吧。”
“我吗?”琰看了陆远几秒,默默地从匹鲁身旁的一堆仪器中取出一个挂满金属电片的头套。
陆远看着琰亲手把机器安在了自己的头上,打开了连接按钮。
“按理说,进入连接状态后,驾驶员的意识会尝试进入到幻兽中...”琰的声音在机器的鸣响中颤动着传来,“驾驶员在这过程中会失去其自身的感官,连说话都做不到。”
陆远抬起头,他看到琰脑袋上的机器开始显示一串读数,但是琰却没有任何反应 仍然站在原地和没事人一样地看着陆远。
机器的响声逐渐停止,琰脑袋上的信号灯跳成了红色。
陆远看到了最终的读数。
琰缓缓将连接器从头上取下。
“如你所见,我和匹鲁的同步率,是百分之0。”
...
陆远扶着土墙,一阵又一阵地干呕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那漫长的甬道的。和陆远有着相同症状的还有老瞎,他胡乱地拍打着自己的脸,把手伸进自己的喉咙,好像要把什么异物从肚子里吐出来似的。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没你们那么夸张。”清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痛苦的二人。
“妈的,为什么琰...不走这里,他不用闻这味。”老瞎哑着嗓子抱怨着。
陆远擦着眼角因恶心流出的泪,还是没绷住那痛苦的表情,艰难地回答道:“他和老崔走兽用电梯下去了,要先把匹鲁送到准备厅。他们在那等我们。”
“妈的,那为什么今天没人看家?”老瞎骂道。
“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已经牵出来了。怎么,你想回去?”清江冷声说。
“才不想...”老瞎嘟囔着,“小清江你别那么凶,我上次那是...”
清江却不愿意再听那老赖子说一句话,招呼着陆远往里面走了。
“哎,等等我!”
三人很快便来到了那厅堂前的台阶之上,强风透过老瞎的嘴皮冲破他几乎没有的牙齿防线,灌得他喉咙发凉。
“我确实不大喜欢这个地方...”陆远看着那骇人的巨门,拉紧了外衣,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地下的低温发冷还是单纯因为眼前的事物而感到恶寒。
“只要能保住命,只要能赚到钱。就是好地方。”老瞎却掺和道。
“然后呢,带着你的命在赌桌上输个精光?”清江呛道。
老瞎不再回话,他烦闷地抓了抓下巴,跟着两人跨过最后一道台阶,走进了那陈列满笼子的大堂里。
琰和老崔已经在不远处等候多时,正中间的铁道上,轮式车已经装载好了他们的幻兽。
“第二场。”老崔比了个“耶”的手势,“我们刚到就要在后台准备了,第一场打完就到我们了。”
“真是随意,他们工作人员甚至都不认识我们,盖章的时候甚至没问过我们名字。”面罩斗篷下,清江发出不满的声音。
“只要我认得你们就好。”低而清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富有节奏感的鞋跟点地的声音让陆远一开始以为是某个藏在天花板上的老式时钟。
众人回过头看去,一个身穿墨色西服的男人正缓缓向他们走来。老瞎那只好眼此时睁了个滴溜圆,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胸口的紫色宝石看。
“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能带来自己的小宠物,也没想到这位驾驶员仍有勇气来到这里。”男人抚掌道。
“初次见面,我叫琰。”琰向那个男人伸出了一只手,火红色的头发下是那看上去友善的表情。
“瑞安。”男人并没有与琰握手,“我已经介绍过自己两次了,我以为你的同伴会告诉你,不过...哦,看来你才是他们的领导人,是吗?”
瑞安看向琰,他摸索着自己的单边眼镜,玩味地将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倒是很有趣...”瑞安笑了,一个浅笑后却是接连的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的组合真是这个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一个醉汉,一个瞎子,一个红毛小子,一个奴隶一样的仆从,你们是哪个地头爬出来的黑帮?还是虫巢里未开化的野人,带着你们的公主来到我的王国,却要她亲自上阵。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这没什么好笑的。”开口的却是陆远,他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瑞安。
“哦——”瑞安突然恢复了那不屑的表情,“谁允许一个奴隶可以擅自发言了?红毛小子你吗?你们的队伍还真是散漫,我该和哪个代表说话,你们五个一起吗?”
“他不是奴隶,他是我们的一员,也有自己的名字。”琰走上前,挡在了陆远身前。
“听着。”瑞安从袖口取出一只手帕,擦了擦自己并没有握过的手,又随即转向胸前那颗紫宝石,漫不经心地说着,“我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你是他们的代表,对吧?也许,现在,一会儿,以后,我有极小的概率和你再次沟通,所以,我知道你就行了,明白了吗?嗯?”
“我已经和你说过一遍我的名字了。”陆远看向琰,他少见地从他的话中读出一丝愠怒。
“哦,很好,很好。”瑞安不屑地扭过头,从胸侧中取出一只银边的怀表,“你也不喜欢说第二遍,对吗?我也觉得,在你们身上已经算是浪费我两次时间了。你们除了滑稽之外,带不给我一点其它的好处...”
瑞安转过身去,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阴沉,随着他远去的脚步变得幽深而遥远。
“不过我还是给你们一个忠告,最好走上选手席去比赛场看看。看看那些幻兽是怎么厮杀的,尤其要看失败的那只。这样你们就能知道你们那只小畜生最后是怎么被碾成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