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定国公府的沉香榭,就开始翻修了。
进出进去的工匠,一水一水儿的涌进国公府,与此同时,还有昂贵家具、女子的服饰以及名贵首饰。
裴老夫人得到消息时,几乎以为周浔怕是发疯了,不然,怎么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
如今过去了几日,周浔再没有回过定国公府,反倒是他带回来的女子,一直住在沉香榭。
从来没有来这长寿轩,给她请过安,裴老夫人也没有见过那女子。
“你说鹤亭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个孩子,他在大事上一向不荒唐,可这男女之事上,我这个做母亲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裴老夫人和身边的秦嬷嬷,倾吐心里的苦恼。
“老夫人,那女子估计就是先前,住在栖山别院的外室。”
“据说栖山别院,被一个女子一把火给烧坏了,想必就是那女子。”
秦嬷嬷面对裴老夫人的问话,其实也并不敢议论周浔些什么。
“罢了,你现在就去沉香榭,把那个国公府出去的丫鬟叫过来。”
先前,橘黄被徐茂带去了栖山别院,国公府里人员的调动,尤其还是丫鬟,自然瞒不过裴老夫人的耳目。
“是!那丫鬟叫橘黄,老奴这就去把她叫过来!”
随后,裴老夫人挥了挥手,秦嬷嬷踏出了长寿轩,立刻前往沉香榭,心里也是一阵唏嘘不已。
前任云青柚,不得国公爷的喜欢,如今,沉香榭住进了新的女主人,还不晓得,这女子会不会在定国公府,掀起一番风浪。
正要前往长寿轩,给自己的母亲请安的周湄,她抬眼望过去,看到秦嬷嬷离去的方向,正是前往沉香榭。
“二小姐,赶紧走呀,再不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怕是要动怒了。”
身旁的丫鬟,劝说周湄行动。
周湄的眉头微蹙,也知道自己这趟从苏家归来,母亲必定有很多话,要训斥她。
这几日,就没给她过好脸色看。
偏偏她的确是灰头土脸的,从苏家回了定国公府,眼下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嗯,走吧。”
看见回来的人不是秦嬷嬷,反而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裴老夫人眼睛里的笑意,顿时消散了许多。
“娘,女儿来给您请安。”
“娘,我错了,当初我就应该听二兄的话,不应该嫁给苏卓。”
“如今我成了寡妇归家,你也给我几天脸色看了,娘,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嘛。”
周湄立刻走上前去。
跪在了裴老夫人的脚边。
裴老夫人一看到周湄,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可偏偏,这又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起来吧,找个地方坐着,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周湄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心里有所松动了,毕竟她是亲生的,母亲还是疼爱她的。
“娘,外面是什么动静啊?”
“二兄的沉香榭,怎么一直有工匠进进出出?难道府里面要有什么喜事吗?跟二兄有关?”
周湄这才想起来,沉香榭进出来往不断的陌生人,有泥瓦匠,有木匠,有粉刷匠……看这样子,沉香榭似乎要翻新。
可不年不节的,沉香榭为何要重新修葺?
“你二兄,从外面带回来个女人,不声不响的,那女子也不过来给我请安,你二兄也没个交待,人这两天都没回府。”
周湄有些惊讶。
她的丈夫苏卓还没死之前,有一次喝醉了酒,也是胡言乱语,说二兄去城南的丽春院嫖过妓。
她压根不信这话。
二兄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就连院子里的丫鬟都很稀少,从前,母亲拨给二兄的通房婢女,也被二兄赶了出去。
与嫖妓相关的话题,周湄怎么都联想不到自己亲哥哥头上。
可现在,二兄却从外面带回一个女人!
“娘,那女子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就算二兄没有交待什么,她自己没点眼色吗?您是这府里的老夫人,她既然进到这府里来,那是一定要来给您请安的。”
“如今还没动静,看来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都不懂规矩。”
周湄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这些东西,裴老夫人的眉头就紧紧皱起。
原本,她就看不上云青釉,好不容易等云青釉走了,没想到,如今周浔不省心的,又从外面带回一个破落户,依旧是身份未明的。
“我可警告你,周湄,你不要向你哥哥学!”
“你如今守寡了,若是再从外面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勾搭,以后这定国公府,你也不要回来了。”
儿女的婚事,都不给她争脸面,裴老夫人心里面窝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泄。
女儿周湄原本嫁的还不错,至少嫁给了阁老府,可偏偏苏阁老如今停职,儿子不成器,苏卓也死了,周湄成了寡妇,裴老夫人想想就觉得晦气。
“娘,我又不是二兄,他手握权柄,巴结他的人太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我就是个妇道人家,能跟什么外面乱七八糟的人勾搭!”
裴老夫人狠狠瞪了周湄一眼。
眼神里满是威胁,周湄被母亲看的缩了缩脖子。
裴老夫人还想再教训周湄几句话,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老夫人,橘黄过来了。”
裴老妇人一听,立刻将视线,看向了门口处。
就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丫鬟,眉眼低垂,为人有些怯懦的朝她走来。
橘黄这是第一次来到长寿轩。
她虽然是定国公府的丫鬟,以前,也一直在沉香榭周围活动,对于处于府里中轴线的长寿轩,是她压根接触不到的地盘。
橘黄看到高坐在主位的裴老夫人,立刻识相的跪在地上,朝裴老夫人拜了一拜。
轻轻唤了一声,“老夫人,您找我。”
裴老夫人没有应她,只是淡淡地打量着她,半晌才说道:
“听说你叫橘黄,跟在那位姑娘身边伺候,从前在沉香榭做洒扫的,如今有了新主子,看起来倒是享福了。”
一听这话,橘黄不由得一惊,她赶紧表明立场地否定道:
“老夫人您误会了,奴婢到哪里都是奴婢,即便伺候那位姑娘,奴婢也是定国公府的奴才,万万谈不上享福一说。”
看到橘黄,能够摆清自己的位置,没有因为跟在那个女人身旁,就耀武扬威,裴老夫人还是很满意的。
这次开口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轻声说道。
“你起来吧,站着回话。”
橘黄是一个极其知道国公府规矩的人,她立刻垂手而立,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老夫人,您有什么事,还请尽管吩咐奴婢。”
裴老夫人也不拐弯抹角了,望着橘黄,直截了当的问,“你伺候的那位主子,是不是美若天仙?”
橘黄一时半会儿,还摸不清裴老夫人问这话的意思,十分耿直的回答道。
“姑娘长得很漂亮,就是身板十分瘦弱,这两日,姑娘也没怎么好好吃饭,形容还是有些憔悴。”
裴老夫人一听,脸色微变,又问,
“栖山别院被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国公爷,后来把她藏到哪儿了?”
橘黄怯怯地应了一声:“柞水巷。”
“与她睡一块?经常去陪她?”裴老夫人抬头,望着她。
橘黄轻轻点了点头。
裴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心里的火气不断翻涌。
柞水巷那是什么鬼地方?
京城的人都知道,城南的柞水巷是再贫穷不过的贫民窟,出入的人口有乞丐,有流氓,有下三滥的地皮……尽是些鱼龙混杂的垃圾玩意儿。
橘黄看出她的不高兴,赶紧说道:
“国公爷也并不是天天都去看姑娘的,国公爷很忙,只是偶尔会抽空来看望姑娘,因为姑娘那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心情也不好。”
闻言,裴老夫人又是一惊。
身体不好,需要人来看她,心情不好,需要周浔去哄她,这简直是恃宠而骄,她的亲生儿子周浔,竟然把一个女人惯到如此地步!
裴老夫人心里的不安渐渐扩散。
照这样子下去,周浔定然会给她整出来一个孙子出来,可她孙子的母亲,不是高门千金,也不出身高贵……
“你们国公爷和她如何认识的?”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她姓顾,并不是什么名门千金。”
站在裴老夫人身旁的秦嬷嬷一听,不由得大声说道:“放肆,橘黄,老夫人问你话,你胆敢有半句隐瞒,是不是想被打板子?”
橘黄一惊,赶紧解释说道:“老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半句虚假,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位姑娘的真实来历和身份。”
裴老夫人看到橘黄,被秦嬷嬷吓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看来,果然是不知道那位姑娘的真实来历。
再逼问下去,怕是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橘黄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对了,回去告诉那位姑娘,她既来了定国公府,便是客人,总该来见见我这位老夫人吧。”
橘黄立刻点点头。
“是,奴婢回去一定通知姑娘,让她前来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挥挥手,橘黄立刻离开了长寿轩。
*
沉香榭的东厢房内,顾盏瓷安安静静的躺在靠窗边的一个摇椅上,她手上拿着一本话本子。
脸色渐渐有了红润,不像从前那几日的苍白,摇椅在小幅度的摇晃着,她的目光看着书上的字,可脑海的思绪,并不集中在书上。
当那身姿笔挺的男人走进屋子时,她也没有察觉,还在走神着,让旁人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直到怀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暖绒绒的小东西。
紧紧贴着她的肚子,顾盏瓷一怔,垂下头去看,只见一只漂亮的白色波斯猫,慵懒的窝在她怀里。
白色的毛发,被打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色,眼睛犹如一汪清泉,碧蓝碧蓝的极其清澈。
周浔站在她身旁,俯首望着她,低沉的声音传来。
“喜欢吗?”
顾盏瓷别开脸,淡淡说道:“我不喜欢小动物,也没时间照顾。”
男人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然说道:“和它多相处相处,总能喜欢的。”
“我不要,你将它抱走吧。”顾盏瓷冷冷地说道。
男人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片刻后,他伸手到袖口里头,掏了掏,下一刻,他一只手举在她的眼前。
男人的掌心中,垂下来一条朱砂吊坠,这块朱砂,像是平安符,在她的眼前晃悠来晃悠去的。
顾盏瓷并不知道周浔在搞什么名堂,突然的出现,又突然带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男人将这条朱砂吊坠,系在了顾盏瓷的脖颈上,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我不在的时候,这只猫可以陪着你。”
“吊坠是我前往承恩寺,亲自为你求的平安符,好好戴着,别让我看见你扔了。”
顾盏瓷却只是望着怀里的猫,没有吱声。
男人伸出手来,托起她的下巴,一个吻轻轻地印上她唇瓣,浅尝即止,下一刻,他松开了她,转过身,默然走了出去。
周浔是抽空回来,只为了见顾盏瓷一面,棘手的公务还没处理完。
看到顾盏瓷的气色变好了,身体也渐渐恢复,他就放心了。
走出沉香榭,迎面却撞上一个匆匆忙忙的丫鬟,这丫鬟,正是橘黄。
橘黄看到周浔,从沉香榭走出来,眼睛都瞪大了。
“为何如此慌慌张张?”
周浔的声音砸下,橘黄整个人都傻了,似乎没料到周浔会问她。
“启禀国公爷,奴婢刚从长寿轩出来,老夫人叫了奴婢去问话。”
周浔的眉眼顿时变得阴沉。
没想到母亲的动作如此快,都没有问过他的意思,竟然私底下,叫了顾盏瓷身边的奴婢前去问话。
不过,趁他这趟回来,也的确有些事情要和母亲交待。
“嗯,你过去吧,仔细伺候着姑娘。”
橘黄再不敢说话,立刻绕过了周浔,跑进了沉香榭的东厢房。
周浔这才转身,大步走去了长寿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