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盏瓷失魂落魄的。
跌跌撞撞跑回了甲字包房,她觉得自己仿佛行尸走肉,刚才似乎是出现幻觉了。
不然她怎么看到,那个男人和名叫周湄的姑娘,犹如封建大爹般教训人家,还口口声声说着定国公府。
不,这不是现实。
他怎么可能是定国公?顾盏瓷完全不能接受。
他不可能是定国公,肯定是她听错了,是她听错了,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周浔从外面,回到甲字包房。
看到床上的人安然无恙,紧闭双眼,睡得死死的,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只有回到顾盏瓷身旁,看见她,心灵才找到了港湾,他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
“瓷儿,你可千万不要离开我。”
周浔喃喃出声。
他上床躺着,侧身拥抱顾盏瓷,勾住她的腰肢,搂在怀里,就这样缓缓的闭上眼睛,渐渐入睡。
翌日,清晨。
顾盏瓷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栖山别院。
她心里当即一沉。
为何会回到栖山别院,自然是因为六年一次的京察,他若是身为定国公,必定有不少事宜处置。
而栖山别院,相比狭窄的小院子,书房公文也都在,更适合他办公。
顾盏瓷努力说服自己,忘掉昨晚的那些话,可那些话语,在她脑海却越见清晰。
六年前,柳毅就经历过京察!
四品以上的官员,本应由皇帝亲自考察,而小皇帝岁数太小,便由朝中的一品大臣进行。
而四品以下的官员由吏部、都察院会同考察。
不合格的官员会被罢免,削职为民。
“苏家就要倒台了。”
顾盏瓷念着这句话,男人昨晚说过,苏百龄的嫡子苏卓虐杀娈童,这样隐秘的消息,那个男人竟然会知道……
“谭媪,你在吗?”
开门进来的却不是谭媪,而是一个陌生面孔。
“姑娘,谭媪在柞水巷的小院子守着,奴婢是公子新找来的人,伺候姑娘的。”
顾盏瓷心里一咯噔,谭媪不在这里,她就喝不到避子药了。
“我想出门。”
“好,奴婢这就去备马车,不知姑娘想去哪里?”
橘黄是定国公府里的丫鬟,今早,特意被周浔,调到栖山别院来伺候顾盏瓷。
她看到顾盏瓷的第一眼,心里也惊讶至极,没想到国公爷,真的在外面养了外室!
但秉承着做奴婢的本分,橘黄早就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好。
面对顾盏瓷时,这才能做到云淡风轻。
“随便出去逛逛,我待在屋里闷得慌。”
橘黄没有再问了。
她猜测着,这位姑娘出门去,八九不离十要买避子药。
先前,国公爷就叮嘱她,若是姑娘出门去药铺,不管买什么药,买回来的药,一律换成安神汤。
出门后,马车走走停停的速度很慢,最后,果不其然停在一家药铺前。
顾盏瓷光明正大,就是要来买避子药。
拿到药以后,她压根没有用水煎服,直接吞下苦涩的草药,看的橘黄目瞪口呆,这姑娘如此狠,完全不想要国公爷的孩子!
“你不用跟着我了,我想自己逛逛。”
“我不会逃跑的,你放心,以他的能力,封城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就算我逃了,也走不出这个京城。”
橘黄并不清楚,顾盏瓷和周浔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只以为,顾盏瓷早就知道周浔的真实身份。
心想这姑娘说的话在理,国公爷也并没有叮嘱她必须看紧姑娘。
就这样,顾盏瓷和橘黄分开了。
离药铺越走越远,顾盏瓷直奔兵马司的方向。
她不熟悉京城的路,问了好些人,总算找到兵马司的位置。
门口,却有威严的戍卒守门。
他们人高马大、表情严肃,但或许是曾经看惯了周浔的冷脸,顾盏瓷反而不太害怕。
她大着胆子走上去,直截了当开口问:
“官爷,这里可否是兵马司?”
身穿盔甲的戍卒,看到顾盏瓷,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去去去,哪里来的刁民,敢在兵马司附近逗留,这可不是你能随意打听的地方!”
顾盏瓷知道,自古以来,军事重地都容不得普通人放肆。
可她就是想打听打听,定国公究竟是谁?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容貌如何?
与她心中所了解的那个男人,是否是同一个人。
“官爷,你放心,我不会在此地闹事,就是有点事情,想问问你们。”
与顾盏瓷说话的这名戍卒,瞧着顾盏瓷娇美的容貌,语气也温和,她一身青色碧波裙,乌发上别了一支青绿步摇,瞧着清简淡雅。
如此的通情达理,即便被训斥了,也没有大闹发脾气,戍卒有些心软,问她,
“你想打听什么事?重要机密,我可不敢告诉你。”
顾盏瓷连忙摇摇头。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机密。”
“我就是想问问,定国公是否在这里上值?我是定国公府的丫鬟,新到公府不久,府里的老夫人,派我来给定国公送信。”
戍卒想了想,眼前的这姑娘,瞧着也不像奴婢啊。
可事关国公爷的信件,万一是什么重要信函,国公爷没有收到,耽误了事情,那可就坏事了。
“原来是送信啊,你早说呀,把信给我,我交给定国公!”
顾盏瓷再次摇头,脸上露出焦急表情。
“这可使不得,老夫人叮嘱了我,一定要将信,亲自送到定国公手里。”
“那行吧,我禀告一声定国公。”
顾盏瓷连忙点点头,眉眼间挂着笑意。
“那就麻烦官爷了,一定要让定国公出来呀!不然我这封信,可就送不出去,老夫人会责罚我的!”
“行了行了,我尽量让定国公出来见你。”
那名戍卒说完,立刻跑进兵马司官衙。
顾盏瓷哪里还敢在兵马司大门口站着,她往旁边的位置,挪了挪。
趁着还剩下的一个守门戍卒转头,没注意到她,她立刻走到兵马司不远处的一个商铺,躲了起来。
周浔今日,的确在兵马司。
今日清晨,他带顾盏瓷回了栖山别院,便又赶到兵马司,召集所有将领,商量京察一事。
这时,却有一个戍卒跑进来,脸上是焦急慌张的表情,对他说。
“启禀定国公,外面有人送信,据说是国公府里的奴婢。”
周浔没当一回事,反问道,“信呢?”
戍卒又说,“那奴婢说,自己是国公府的老夫人派过来,要亲手将信,送到国公爷您手上。”
周浔想了想,能够送到国公府的信,母亲还派人,亲自到兵马司找他,这信,八成是别地来的密信。
他当即站起身,走出去,跟着戍卒来到兵马司门口。
“人呢?”
还剩下一个守门的戍卒,看了看周浔,随后,连忙惶恐的回答:
“国公爷,您是说刚刚那个姑娘?”
周浔点了点头。
“那姑娘没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的,她也没把信交给属下。”
周浔的眉头深深皱起,这是有人耍着他玩吗?什么人会搞这种小把戏,未免太无聊了吧。
“罢了,若是再有人送信,但凡拿不出信的,一律打发走。”
戍卒立马铿锵有力的应了声“是”!
周浔转身,往兵马司里面走。
顾盏瓷就躲在不远处的商铺前,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过了好一会儿,她继续鼓起勇气,来到兵马司大门口。
顾不上是否会被怀疑,她情急地上前一把抓住刚刚那个守门戍卒,急迫地追问道:
“告诉我,刚刚出来那人,就是定国公周浔?”
“定国公的名讳,你也敢大胆出口,不是说送信吗?信在哪里?”
戍卒没好脸色的,对着她怒斥。
顾盏瓷更急了,追问道:“他怎么会是定国公?定国公长得如此俊朗?”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嘻嘻地笑着,望着顾盏瓷的表情,觉得她愚蠢至极。
顾盏瓷双唇哆嗦着,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笑什么?”
“姑娘,你该不会是定国公的爱慕者吧?我劝你啊,脑子里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听爹娘的话,别再往外跑了!”
“你还年轻,世上的许多亲事,并不是简单的你愿意就行!”
“刚才那人,就是定国公周浔,定国公早早的继承老国公的衣钵,所以,年岁尚小,今年不过二十五岁。”
“他叫周浔,表字鹤亭,被陛下亲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一方军权,统管五城兵马司。”
“这是京城里许多人,耳熟能详的东西,姑娘,你不会不知道吧?”
顾盏瓷彻底的怔愣住,喃喃说道:
“什么鹤亭?什么兵马大元帅?”
“你还没听明白吗?我看你不像是送信的,你这就是迷恋定国公,八成想嫁给定国公吧。”
“那我可告诉你,定国公早就娶妻了,去年盛夏,婚礼办的可隆重,你这姿色,要是没有家世托底,给定国公当个通房侍妾,都不一定行,要是想做定国公的妻室,更是妥妥的没戏。”
顾盏瓷的脑袋,彻底因这几句话而炸开了,她双手不自觉地紧紧绞着手中的衣袖,摇了摇头,喃喃说道: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是定国公……他怎么成亲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盏瓷声音都是颤的。
“还没听明白吗?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定国公是不是成亲了?”
顾盏瓷看向这名戍卒对面的守门人,而那个戍卒,也一脸肯定的点点头,对她说,
“姑娘,刚刚走出来的人,就是定国公,你若是对定国公心怀爱慕,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心思吧。”
“定国公早已娶妻,还手握重权、身份高贵,哪怕抬个妾室进门,普通人也没这个机会与福分。”
伴随着戍卒的话,顾盏瓷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个男人,他穿着流云图纹的绛紫锦袍,雕出精简高大的身材,眉宇间英气硬朗,不怒而威。
自那个男人出现后,门口的两个戍卒被他深深震慑到,对他恭恭敬敬,还拱手作揖回话……
是了,他是定国公。
他真的是定国公!
顾盏瓷的瞳孔,针尖般收缩,仅仅片刻,眼睛里顿时布满了水光。
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幽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几乎将她体内的血液彻底凝结。
甚至,她的头皮,也开始细细密密的出着冷汗,从她的额际渗透出来,不断滑到她的衣领上。
她紧咬着自己的唇瓣,就连嘴角的血,缓慢蜿蜒而下,她都没有察觉。
“姑娘,你怎么了?”
戍卒一脸担心的看着顾盏瓷,就看到她嘴角被咬破了。
滴滴答答的鲜血,不断淌下来,这姑娘却还不松紧牙关,似乎不知道痛一样,就那样紧咬着唇瓣。
顾盏瓷当即丢了魂儿似的转身,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腿都是软的,离开兵马司门口。
定国公!定国公!定国公!
他将柳家抄家,他杀尽了柳家所有人,哥哥顾朔也死了,他还派秦长风搜捕她!
他伪装成赵鹤亭,他欺骗她,他定然是为了建州铁矿,他难怪要逼问她。
问她顾朔的遗言,柳毅的遗言。
建州铁矿,一定被他得到了!
他将她耍的团团转!看她像蝼蚁一般,卑微向他祈求庇护!
顾盏瓷的一颗心,骤然间分裂成好几半,破碎成齑粉,即便努力缝合,也缝不回原状。
心抽搐着,刺骨的痛钻心。
她痛苦地蹲下来,蜷曲着身体,剧痛袭满全身。
顾盏瓷再也没有力气,能够走出去几步,她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子,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坠。
许久许久,她都没能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