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寺,前庭。
天色渐暗,大殿外响起了寂寥的钟声,殿外跪拜的信徒少了一些,今日本就是上元节,不少信徒求完签,拜完佛,便去看灯会了。
可在大殿的佛祖旁,站着一慈眉善目的住持,以及一名年轻男子,男子身穿着月白色衣衫,身段出挑,气质矜贵不凡。
他瞧着岁数不大,可周身的气场威严,令人下意识臣服。
“国公爷今日前来,还是要点一盏长明灯?”
周浔望着,眼前的这一整面墙,在每个壁龛里面,放有始终不灭的长明灯,有旁人所供奉的,也有几盏灯,是他为父亲和祖父所点。
现在,庶兄也死了,他要为庶兄点一盏长明灯。
“嗯,为我的庶兄供奉一盏长明灯。”
怀海住持德高望重,平日里,若是普通身份的人,他压根不会出来接待,而今日,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却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定国公。
从前,每当上元节时,定国公便会来到承恩寺,住一段时间寺庙,为家族里的人祈福。
周浔让怀海住持,感到惊讶。
毕竟,如此的事情,大多是高门贵族里的女眷,吃斋念佛祈祷全族平安。
像周浔如此位高权重的男人,会来到寺庙里祈祷,怀海住持几乎从未见过,如他一般的男子。
新一盏长明灯,怀海住持点燃后,人便退去了,还贴心的,为周浔关上了殿门,整个大殿里,只剩下周浔。
周浔跪在长明灯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也是在祈求庶兄的原谅……
其实,他心里隐隐的猜测。
当日,建州爆炸的火药,与顾盏瓷脱不了关系,火药方子上的缺笔字,是顾盏瓷的字迹!
他与顾盏瓷,在栖山别院相处多日,缺笔字并不常见,顾盏瓷即便有心隐瞒,可她临摹簪花小楷的字帖时,总有疏漏,写的不够顺手,偶尔写出几个缺笔字。
在旁人那里,周浔从未见过这样的字迹,顾盏瓷真的是非常特别。
包括她话语里,稀奇古怪的词汇。
偶尔冒出了“摄像头”,“监视器”,随口说出的“卫生间”……她还会讲西洋文,会画素描,一点一滴的细节,都证明了顾盏瓷的不同寻常。
“我没能除掉与柳毅相关的所有人。”
“不仅没替你完全报仇,我还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周浔面对那盏长明灯,也是在向周源忏悔。
周源死在他面前的模样,血腥凄惨,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
可他对顾盏瓷心慈手软了,他知道,他永远不会杀顾盏瓷,只能通过这些忏悔,让自己得到心安……
不久后,周浔走出殿门。
怀海住持见到他出来,走到他身侧,手里滑动着佛珠,若有其事的说了句:
“国公爷最近,红鸾星动的厉害,怕是好事接近了。”
闻言,周浔没有任何反应。
视线就紧紧盯着,大殿前的那棵姻缘树。
树下一抹娇俏美丽的身影,闯入视线中,他迟迟没有挪眼,怀海住持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心道,原来如此。
“看来,国公爷已然有约。”
怀海住持的话音落下,周浔却连眼睛珠子都没转,眼光始终投向那人身上。
女子身穿浅蓝色的斗篷,脖颈间,围了一圈兔毛,发丝间有些卷曲,盘上发髻后,用一只精致的碧玉簪固定住。
她身旁跟着一个青年男子,并没有丫鬟婢女伺候。
只是,怀海住持越看这女子,越觉得稀奇,概因女子眉眼间的神韵,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周浔原本瞧着顾盏瓷,他站在高处,大殿门前可以尽览远处风景,夜晚的寺庙,灯火璀璨,突然,他看到一个人,似乎追了过来。
因此,周浔没看到身旁的怀海住持,掐着手指盘算,再望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等周浔回神时,身旁已经没人了。
怀海住持是何时离开的,周浔并不清楚,只是眼下,有更紧迫的事情,他立刻迈下大殿的台阶,走向前庭的那棵姻缘树。
承恩寺的姻缘树,乃是求姻缘之地。
这棵姻缘树上,挂满了红绸带。
寒风嗖嗖的刮,一片红绸带随风飘荡,宛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红蝴蝶。
顾盏瓷站在这棵姻缘树下,并不是为了求姻缘,而是徐茂说,周浔就在不远处的大殿里。
她放完了孔明灯,便来这寺庙前院。
顾盏瓷站在姻缘树下,静静候着周浔。
“姑娘,据说承恩寺求姻缘很灵的,你要不要也挂个红绸带,求一下和公子的姻缘?”
徐茂在一旁劝说。
他本以为,顾盏瓷会如同寻常女子,求夫君不离不弃,求二人恩爱到白头,可这女子一动不动,半点求姻缘的心思也无。
他才会劝说,如果这样做了,国公爷肯定会很高兴。
“我和他的姻缘,不都掌握在他手上。”
顾盏瓷话音刚落,周浔已经来到他们身后,恰巧听到这句话。
“还算有自知之明。”
周浔冷冷的出声,他猜也能猜到,顾盏瓷定然不愿意,去祈求他二人的姻缘。
不过,他虽然并不相信这姻缘树,可既然来都来了,他还是想和顾盏瓷入乡随俗。
比如这求姻缘。
不远处追过来的人,就是赵鹤亭,她大概没和赵鹤亭求过姻缘。
顾盏瓷回头,看见周浔出现,男人手里拿着两条红绸带,自顾自的要往树上绑。
“你还信这东西?”
“这什么红绸带都是骗人的,寺庙用来骗香火钱的。”
顾盏瓷一脸无所谓的说着。
周浔目光微黯,“就算是骗香火钱,我又不差这点钱。”
他将手上的一条红绸带,递给了顾盏瓷,催促她道:
“旁人都是成双成对的挂着,你的红绸带,你自己也挂上去。”
顾盏瓷最终还是接过了。
她身高不够,周浔将她抱起,她将红绸带,系在了高高的树枝上。
再站到平地后,顾盏瓷问周浔。
“你事情办完了吗?我们现在就要回去?”
周浔似笑非笑的嘴角微咧,他看到那个人越来越近,随后,道了句:
“不回去,我在寺庙有间客房,去那禅舍,住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