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媪就在二人对面站着。
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雕像了。
面前的两个主子,门神似的都不动弹,可她的腿正在发麻啊,终于快要站不住了,她开口道,“姑娘,你画好了吗?老奴还要再继续站着吗?”
方才,顾盏瓷与周浔的一番对话,谭媪自然是听不清的,她上了岁数,听力并不敏锐,再加上,她现在也并不知道,顾盏瓷重新画着她的素描头像。
“别动,我马上就好了。”
顾盏瓷新开的第二幅画。
率先起好了三庭五眼的比例,脸型五官勾勒出来,紧接着,给头发分组,黑白灰铺了色调……
画着画着,就不想画了。
半个时辰后,耐心完全告罄,她想回屋睡觉了,于是,手上拿着炭笔,随便的胡乱排线,即将摆烂不画时,听到男人的声音,
“别急,我教你。”
周浔实在看不下去,如果他再不制止,这人兴许把这幅画,撕成碎片,再踩上几脚。
于是,他站在顾盏瓷身后,握上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就如同从前教她习字。
“一双疲倦的眼睛,而且上了岁数,她的眼睛,周围会有细纹,眼神透露出来的光,要灰蒙蒙的,让整个亮面的色调暗下来,灰色的调子再加深一些,暗面还要再暗……”
顾盏瓷听得懂,也都懂,更明白了,这人不仅懂素描,还颇为精通素描。
素描在大楚朝,并不是完全无人绘画,譬如京城里,肯定有西洋画师,这人既然不是真正的赵鹤亭,那么,还真是非富即贵,因为他学过素描。
二人谁都没有在意,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贴的很近了。
但是,距离二人不远处的谭媪,确实看得清清楚楚,这二人,赫然就是一对志趣相投的璧人——
男子身姿挺拔,女子娇柔美丽。
骤然间,就连天公也作美。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洋洋洒洒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整个栖山别院的屋檐上,落在地上,甚至,落在顾盏瓷的头发上,以及落在周浔和她相握的手上……
“下初雪啦!”
顾盏瓷兴奋的回头,当即抽走自己的手,她笑的合不拢嘴。
却与周浔的视线相撞,那双深邃的瞳孔里,映上她的身影,仿佛天地万物皆不存在,男人眼里只有她一人。
顾盏瓷的心却猛遭一击,她得认清现实,他不是赵鹤亭。
雪慢慢的下,耳边渐渐传来雪花簌簌的声音。
几息间,顾盏瓷身上的袄裙,就被大片大片的雪花打湿了,身上不经意飘进来一股寒意。
她有些冷,打了个哆嗦。
双手交叉,用胳膊环抱住自己。
想到这人不是真正的赵鹤亭,身上的寒冷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心里的冷意更甚。
可下一刻,顾盏瓷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往后一拖,拖进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那双像钢铁般的手臂,紧紧将她箍进怀里,额头处,晕染了一片男人灼热的气息,她感觉痒痒的。
周浔利落的下颌,抵上她的额头。
“和我一起回建州,好吗?”头顶传来男人低声的询问。
“回去看看我娘。”
“等过完春节,来年开春了,带着我娘,我们一起回京城。”
顾盏瓷有些惊讶这番说辞,他压根不是赵鹤亭,竟然还要如此做戏,这男人不害怕谎言被揭穿吗?
既然要回建州,那还真是刚好。
反正,她也是要回建州的。
“你带我回建州,打算让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你母亲?”
周浔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挂上淡淡笑容,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或许是气氛正好。
周围寂静一片,没有烦心事打扰。
谭媪早就有眼色的偷偷离开,万花凋零的园子里,只有二人拥抱着,雪还在下,他们依靠彼此取暖。
周浔垂下了头颅,用自己冰凉的脸颊,蹭了蹭顾盏瓷的侧脸,随后,一个轻轻的吻,印上顾盏瓷的眼尾。
顾盏瓷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吻,而怔忡。
随后,周浔更加贪婪。
薄唇抵着她的,亲了一下又一下,不够,好像怎么亲都不够。
顾盏瓷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她看着他,没说话,整个人仿佛傻掉了。
周浔手指握住她的下巴,舌尖势如破竹地挤进她的齿关,他吻得很凶,激荡热切的情绪,突如其来,浓重得几乎要把顾盏瓷彻底淹没。
这样的情绪,周浔很陌生。
可他完全控制不住,五脏六腑仿佛烧起了一把火,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唇齿交缠,一边亲她一边对她说,
“回建州,你就是我的妻。”
雪地里的无声放纵,理智倾颓,周浔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而这低沉沙哑的声线极具魅惑,传到顾盏瓷的耳里,这句话,仿佛带有魔力,久久不散,在她的心底徘徊徘徊……
回建州,就是他的妻?
他是谁?他不是赵鹤亭!
顾盏瓷的心绪混乱一片,她的身边,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混乱的思绪却被周浔拉了回来,他解开她的衣领,吻她胸口……她弓着脖颈去推他的头颅。
周浔又覆过来,亲吻她的唇瓣。
“公子,外面有人找。”
直到徐茂的声音,突然出现,这才制止了周浔的放肆。
周浔抬起头,却未曾看向徐茂,那双漆黑湛亮的双眸,此刻沾了些许欲色,直勾勾的紧锁住顾盏瓷,看向她的眼睛里,似乎充满无尽情意。
“不见。”冰冷的两个字落下,周浔一把抱起顾盏瓷,就要往主卧房走去,谁料徐茂的声音更显焦急,道,
“公子,是官府的人。”
周浔的脚步这才一顿,把顾盏瓷放下来,帮她理了理衣服,叮嘱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随后,男人的面容再次恢复冷硬疏离,朝着前院走去。
顾盏瓷愣愣的,可想到了什么,方才徐茂说,官府来人,刹那间,她脸上的血色褪尽。
不会是抓她的吧??
前院,书房。
当看到周浔走过来时,京兆尹当即躬身行礼,他自然认得,眼前人就是定国公周浔。
“何事?”
周浔的眉眼写满了厌烦,这老东西无事不登三宝殿,竟然找到了他的别院,跟苏百龄一党的文官,屁事儿一堆,净坏他好事。
“启禀定国公,今早,这别院附近的巷子,发生了命案,死者是五名乞丐,中毒而亡。”
“有目击者看到,杀人犯是两名女子,且前往这栖山别院,下官是来查案的。”
两名女子?
周浔眉心微蹙,别院里还真是只有谭媪和她,难道是她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