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马丽取出冰镇在水缸中的鸡肉。
托江眠眠的福,大家都能沾点儿荤腥。
她一边盘算着一只鸡理论上可以吃几顿,一边毫不手软的从商城里往出提。
最终,晚饭,每人都吃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肉面。
泛着一圈金黄色油渍的面汤,错落交织在面条里的大块鸡肉,将人看的口水直流。
就是刚刚从昏睡中醒来,食欲不佳的罗叔东也吃了满碗。
苏马丽一边吃着晚饭,想到不久前离开的朱老婆子。
他们家只有两口人,如今都病了,也不知道怎么做饭。
苏湛吃着吃着,突然开口道:“小姑姑,晚饭后我想去郝郎中那里帮忙。他现在肯定忙不过来。”
罗伯西和罗仲南一听,也停下吃饭动作,看向苏湛。
苏马丽说道:“那正好。我也正想和你们继续说帮助村里人的事。”
罗仲南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这让他想起之前,他们娘总帮扶舅舅家的那段时光。
只不同的是,娘现在会与他们商量。
苏马丽也是刚刚才想通。
语重心长说到:“关于找咱们家索要赔偿这件事,因为村里之前就有这样的传统,所以在他们的认知当中,理该这样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所以面对这些人时,可以哀其蠢钝,悲其桎梏,却不能怨其不仁。”
见几人听进去了,苏马丽继续说到:“再说,伯西也说了,咱们家是村里最有钱的,钱又多是县里赏赐的。如若当时没有大家齐心协力做事,咱们家又怎得赏赐?如今村里再度遇到困难,咱们还是应当齐心协力挺过去。”
罗伯西目光诚挚道:“娘说的有道理。”
罗仲南也终于点头:“嗯。”
苏马丽说道:“湛儿,你一会儿去郝郎中那里,带一些银两。让郝郎中将药降价至三成,另外的七成我们给补上。”
吩咐完苏湛,有对罗伯西和罗仲南说到:“一会儿你们两人,留一人在院里照应,另一人也跟着湛儿去郝郎中那里,向买药的人普及瘟疫防控。”
罗伯西和罗仲南对望一眼。
罗仲南信心满满道:“我去吧。”
这两日,苏马丽假借四十七年前那场瘟疫,给大家科普了许多现代医疗卫生防控知识。
耳闻目染加上亲身践行,几人早已烂熟于心了。
吃完饭后,苏马丽又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打算给村中像朱老婆子这样的人家送去。
首先去了朱老婆子家。
苏马丽敲半天院门,无人应答。
她嗅到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股难闻的焦味儿。
苏马丽推门进去,最先闯入眼帘的便是破败的房屋。
屋顶上缺了一角,土墙上还留有之前闪电劈过的焦痕。
苏马丽顺着焦味儿看到院角正烧着的锅灶。
看到锅灶前倒在地上的朱老婆子。
苏马丽赶紧过去将朱老婆子扶起来。
朱老婆子比白天见时更加苍老了,她正发着高烧,蜷缩成一团。
迷迷糊糊中,她有了些意识:“药,药。”
突然间她变得清醒起来:“伯西娘,你怎么来了,我正熬药呢,我怎么睡着了!”
说着,就要挣扎起来,继续给灶火里添柴火。
苏马丽说到:“你发烧了,我先扶你回屋躺下。”
朱老婆子继续挣扎道:“我不能躺下,大壮还等着喝药呢。”
但是她正发烧,挣扎的力度很轻。
苏马丽将朱老婆子搀扶回屋内:“我帮你煎。你只管躺下好好休息。”
朱老婆子一双眼睛更加浑浊了。
“那就麻烦你了,是我不中用,大壮他身上烧的很。”
苏马丽感觉朱老婆子在哭。
可是朱老婆子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苏马丽就这样搀扶着朱老婆子一路往前。
屋里黑暗,闷热,隐隐只能看到物体的轮廓。
炕头上,朱大壮紧紧裹着被子,嘴里呼喊:“娘,冷,好冷。”
朱老婆子听到朱大壮的呼喊,焦急回应道:“儿呀,咱们家没有被子了呀。”
颤抖的语气,让苏马丽感觉朱老婆子仍然在哭。
原来,哭不需要流泪,也不需要声嘶力竭。
原来,这样沉默的哭声,可以这么悲伤。
苏马丽将朱老婆子扶到炕上。
没有被子,朱老婆子也不躺下,她就昏昏沉沉,守着朱大壮。
她对苏马丽谢道:“伯西娘,你真是大善人,瘟神会保佑你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苏马丽汗颜,瘟神庙已经被她炸了。
她去帮朱老婆子熬药。
等熬好了药,朱老婆子已经昏睡过去了。
昏睡过去的朱老婆子依然死死贴在朱大壮的被子上。
俨然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另一张被子。
而朱大壮在昏睡中,仍然喊:“娘,好饿……”
苏马丽将药碗放下。
从商城买了一盏燃油灯,买了两床厚被子。
给朱老婆子和朱大壮喝过药,又给他们喝过粥,安置他们睡下,这才离开。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苏马丽的心情万分复杂。
她这么久以来维护的宁静,就是这样的疾苦。
是否该让变革早些来临?
或许变革是一条不归路,但历史本身就是一条不归路。
或许变革失败的极端后果是全民得不到幸福,可这样贫瘠的背景下,人民连生存尚难保障。
苏马丽提着粥,来到任媒婆家。
任媒婆家的情况和朱老婆子一样。
家里只有任媒婆和她的女儿两人。
任媒婆的夫家姓罗。
罗家本是大族。
但任媒婆所嫁的那一支偏人丁稀薄。
任媒婆嫁去几年之后,她的丈夫就死了。
她的丈夫死了,她也没有留下一个男丁。
再加上她作为媒婆的职业,为婆家所诟病。
经年来积怨颇深,就将她休了出去。
任媒婆便和她的女儿住在一起。
她家院门敞开着,苏马丽直接进去。
首先入目的便是院子里晾晒的各样菜干麦粉。
“小薇,娘快饿死了!”任媒婆虚弱但又很高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小薇,做好饭了没呀?”任媒婆又喊道。
突然有从里面传出一阵咳嗽:“咳咳咳,咳咳。”
正在灶前熬药的罗薇十分无奈,朝里面喊道:“要你吃饭你不吃,现在正熬药呢。”
里面咳嗽声不止。
“咳咳咳,咳咳咳……”
罗薇面上焦躁,转过脸来,打算回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