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以后。
正在上课的赵山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右眼皮直跳。
都说左财右灾,虽然这种说法属于封建迷信,但却让赵山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赵山不自觉地看向了教室后排的一个空座位,那是赵川的位置。
自从那次的事情结束之后,赵川在第二天就被送到了拯救训练营。
赵山记得很清楚,当天是训练营派人过来接走的赵川。
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呼啦啦地从门口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抓着赵川往外面拖。
不过赵川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虽然一开始也很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他很配合的表示自己愿意跟着一起过去,唯一的要求是回房间拿一个东西。
就这样,赵山眼睁睁地看着赵川被一群陌生人带走。
在这期间,两兄弟如同往常一般,没有任何交流。
只是在最后上车的那一瞬间,赵川回头看了一眼赵山。
赵山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那个眼神中的意味过于玄奥,似乎包含了很多东西。
“赵山,你出来一下。”
就在这时,班主任走到了教室门口,神色复杂的点了赵山的名字。
看着眼前的这副熟悉场景,赵山心中的不安感瞬间达到了顶点。
一股从灵魂深处而来的战栗感,瞬间蔓延遍了赵山的全身,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颤抖。
赵山隐约中感觉到,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般。
“什...什么事啊老师?”
“你先跟我来吧。”
班主任没有回答赵山的问题,而是带着他来到了办公室。
一路上,班主任都很沉默。
“妈?你怎么来了?”
赵山惊讶地看着站在办公室里的李慧,可能是因为刚哭过的关系,李慧的眼睛看起来红红的。
“小山啊...我已经替你跟学校请了假了,你赶紧跟我回去吧。”
“发生什么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再说吧...”
李慧的反应和班主任如出一辙,回去的路上,李慧一直都很沉默。
一直到两人下了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李慧这才突然拉住了赵山的手,有些哽咽地说道:“小山啊,你的弟弟,他...去世了。”
“啊?...什么?”
赵山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死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应该不算是一个陌生的事物。
人们总是能在电视里,各种的网络渠道上,看到“某某人因为某某事死亡”的消息。
甚至于,在小孩子玩的各种游戏里,也经常能看到“某某角色被击败,已经死亡”的讯息。
可当死亡真正降临到自己的身边时,赵山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任何感觉。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赵山此时的状态,那么到底是麻木?茫然?懵懂?还是其他的什么词汇?
赵山不知道。
总之,赵山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跟随父母进行完了赵川的所有后事流程。
在这期间,赵山的内心居然没有丝毫波动。
“我是一个冷血动物吗?”
“还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我希望看到的?”
赵山不明白。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
明明,在各种的电视剧里,各种的电影里,每当有人去世时,他的亲人都会在听到消息后开始痛哭。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一点悲伤呢?”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哭呢?”
“我是不是不正常?”
“我是不是得假装哭一下?”
赵山怀着这样的情绪,跟着父母来到了火葬场。
死去之人在进行火化前,还有最后一道程序,即“净面”。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逝者,以一个比较体面的姿态离开人世。
这项仪式一般会在一个玻璃墙后进行,死者的亲人可以选择是否观看。
赵山站在玻璃墙后,沉默地看着对面的场景。
此时,正在床架上躺着的那个人,拥有着和他相差无几的面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过了入殓师的调整,赵川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安详。
赵山就这样凝视着赵川,然后身体突然开始止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
他的脸颊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泪水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怎么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我明明不想哭啊,为什么我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呢?”
赵山只感觉,自己似乎被某个巫师下了降头。
他本想快速的逃离这里,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属于他自己。
“原来,人死了以后就是这样的吗?”
“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像他一样躺在这里,然后我的亲人,像我一样默默地看着我。”
一般的少年郎,哪里能懂得死亡的真正含义。
也许,在他们的心里,死亡也不过是代表着再也见不到了而已。
当初,赵山心中恶念起,伪造父母的签名,天真的以为,这样做就能赶走赵川,最好是让他再也回不来。
可他哪里知道,一个伪造的签名又有什么用?
真正重要的是父母的态度。
如果父母不愿意出钱,就算另一个小孩代替签了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现在赵川真的已经回不来了。
因为他死了。
“是我害死了他吗?”
赵山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可是却找不到答案。
是因为他伪造签名的原因吗?
是因为他给赵川上眼药?
是因为他没有选择避开那几个混混,从而被抢劫?
是因为他在那天放学时,兄弟俩的最后谈话中,没有好好和弟弟聊聊,从而劝他不要去惹事?
他不知道。
他不明白,本该是最亲近的两兄弟,为什么会变成仇人。
他不明白,本该是相互扶持,一起长大的两兄弟,为什么会阴阳相隔。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应该怪谁?
从这一刻开始,赵山的心中又多了一颗种子。
现在的他并不会意识到,这颗种子未来会长成什么样的参天大树。
一道普普通通的玻璃墙,再次将兄弟两人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天堂和地狱。
而是一人在人间,一人在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