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晓海一家要来海市？那我回去，家里还有人吗？”
    姜忠平一脸老实样：“没了，爸。”
    姜老爷子无语，简直不知道说啥好。
    他想回家养老咋这么难呢？
    姜老太睨他一眼，说：“他们来他们的，你回你的。你一个人回去是生不起火，还是做不了饭哩？非得有人伺候啊？”
    姜老爷子幽怨地瞅她：“你不懂。”
    孤家寡人一老头，多孤单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受待见呢。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思想还如此陈旧，我说不行啊，老头子。你尽管回去，乡下都是熟人，晓海他们在不在有啥要紧的？”姜老太说着风凉话。
    姜老爷子冷哼一声，抬起屁股出了门。他跟这老太婆没话说，还不如找门卫老张聊聊去。
    国庆前一天，姜晓海一家到了海市。
    姜晓穗感慨万分地看着许久没见的大哥。
    他的皮肤比从前更黑更粗糙，背部微微弯曲，四肢粗壮，小腹凸起，很符合她对工地搬砖人的刻板印象。
    姜晓海：“……你这是啥眼神？嫌弃你哥呢？”
    和亲人见面的喜悦瞬间被这倒霉妹妹扫了大半。
    姜晓穗干笑：“没有，哥……你和嫂子变化真大。”
    姜大嫂烫着一头卷发，穿着蓝色碎花连衣裙，白粉红唇，听见这话得意地晃了晃裙子。
    姜晓海：“你哥我天天在外边跑，风吹日晒的，能不老吗？你倒没变，越来越漂亮了。”他摸摸女儿的头，教育道：“看见没，你小姑就是因为读书好，现在日子才舒坦。可不好跟爸爸似得，晒黑了还被人嫌弃。”
    姜晓穗哭笑不得：“哥！”
    姜七斤抿唇腼腆地笑。
    姜晓海哈哈大笑：“妹夫也年轻。棠棠长这么高啦！真漂亮，还记得舅舅吗？”
    周意棠镇定地回答：“记得，舅舅舅妈好，哥哥姐姐好。”
    姜晓海欢喜，对儿子女儿说：“瞧妹妹多懂事，你们俩哑巴了？”
    刚从姜老太手里逃脱的姜大毛哀怨道：“爸你话太多了，我咋插得上啊？姑姑，姑父，棠棠妹妹……”
    姜晓海虎目一瞪，摇摇头，一脸无奈。
    姜晓穗笑着打量大毛：“长这么高了，比我头一回见你晓河叔叔时还高些，真是小后生了。来了好好念书，争取明年考上海市大学，以后留在这里。”
    姜大毛诚实地表示：“我考不上的，姑姑。”
    姜晓海和姜大嫂的脸色都很难看。
    大毛实在地挠挠头。
    姜七斤捂嘴笑：“姑父，姑姑，妹妹。”
    “呀，七斤变化才大呢。真是女大十八变，哥，七斤长得像你，多漂亮。”
    姜晓海得意：“那是。”
    姜大嫂笑容微凝。
    啥玩意儿？像姜晓海就漂亮，合着像她就不好看了呗？
    多时髦啊她！！！
    “大嫂，你和七斤的屋子已经整理好了，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子。挤是挤了点，等过两年七斤上高中了，你就好一个人睡了。”
    姜大嫂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小，往里看了一眼，满嘴带笑：“嗐，给你们添麻烦了。要我说，我跟晓海睡工地就行，不用搁家挤。”
    正搂着大毛和七斤搓来搓去的姜老太一听，登时叫道：“睡工地？那么多男人一块儿，你要不要脸啊？存着啥心思呢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姜大嫂的身体本能一紧，条件反射地应：“不是啊，奶奶，我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添个屁的麻烦！一家子在一块儿，要饭也是睡一张席子，何况还有片瓦遮身呢。你就给我老实住在这儿，平时帮着你妈干干家务。别成天管着晓海，你男人在外边干活不容易，你不知道体贴还给他找麻烦。我看是日子太舒坦了，你闲得没事干！”
    姜大嫂心里那个郁闷，久违的被支配的恐惧从心底冒上来。
    想想她一个人在乡下是多么幸福自在啊。
    想买啥买啥，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
    隔三差五还约人去县城跳舞，日子多么潇洒哦。
    可现在却要跟太婆婆和婆婆住一起，天天洗衣做饭，这日子还有啥盼头啊？！
    姜大嫂坚决不认命。
    “奶，晓海需要照顾呢。况且，他一个男人在外边，我不放心。”她低头装可怜，“工地那些人，一个个花花肠子多的很，我也是怕他被人带坏了。”
    姜大嫂知道婆家对孩子管教严格，尤其是道德方面，不会像那些不讲道理的人家一样偏袒自己人，所以她自认为说话很有水平。
    但姜老太是何许人也？
    曾经掌管老姜家所有人口吃喝拉撒的实际掌权人，孙媳妇这点小心思她一眼就看透了。
    “放屁，你就是懒骨头一把，不想在这儿伺候我！黄桂珠，我告诉你，你家的钱都是晓海挣的！既然你不上班，就给我在家好好干活，管好孩子。从前在乡下你要怎么浪，我手伸不着。可到了海市，你就给我皮紧一点，照顾好家里和孩子。大毛成绩这么差，我看主要责任在你。咱家又不是没钱，读书那么容易的事，当年晓穗一边上班一边自学都能考上复旦大学。我曾孙子那么聪明，咋可能考不上？！”
    姜大毛惊恐地张大嘴：“奶，你骂我妈就骂我妈，可不能打我的主意啊！念书我尽力了，真不是这块料。”
    他好害怕，他怕太奶奶突发奇想，让他正经考个大学。
    然而，姜老太的理想远不止于此。
    “大毛，太奶奶从小看你长大，你最机灵了。之前一定是你妈耽误了你！接下来你每周回家，我盯着你妈监督你学习，你也考个复旦给太奶奶瞧瞧。”
    大毛：“！！！”
    累了，他想回乡下了，公社读书挺好，起码没有太奶奶。
    姜老太插腰，喷道：“黄桂珠，你听好了！要是明年我大孙子考不上复旦，你一分零花钱也别想握到手里。你不是向着娘家，觉得他们亲吗？那就问你哥要钱去！晓海，以后把钱交给奶，奶替你管着。俩孩子的生活费和零花钱也从我这儿出。”
    姜晓海看了眼如遭雷劈的妻子，听话地应：“好的，奶奶。”
    姜大嫂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丈夫，一颗心凉得跟绿豆棒冰似得。
    大毛跪了。
    婆媳斗法就婆媳斗法，怎么还殃及他一个无辜人呢？
    还复旦？你咋不说哈佛呢？！
    太奶奶，他真是学渣啊！！！
    他试图为自己辩解：“太……”
    “闭嘴！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规矩咋学的？！”姜老太斜来一眼。
    大毛：“……”
    十分钟前还叫人家乖孙孙，现在就叫他闭嘴了。
    女人变脸都这么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