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此时看上去挺紧张的,一半因为马上要手术,另一半则是架在手术间的摄像机。
面对镜头,他有点不知所措。
1999年,手术现场直播,绝对算是一个新鲜事儿。
手术间内的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气氛没有之前手术中的插科打诨。
不止患者,就连术间的医护人员,也有点紧张。
这就是处在镜头之下的无形压力。
摄像师在角落里,穿着洗手衣,架在他面前的机器,也同样被无菌巾覆盖着。
只有一个黑漆漆硕大的镜头裸露在外面。
对于手术直播这件事儿,在省城的这几人,显然是第一次经历。
其中也包括摄像师。
所有的手术流程和患者查对,都是按照极其标准的模式在进行。
镜头一直没停。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患者才刚刚脱了衣服,躺在手术台上。
这可比从前工作时慢多了,处在角落的肖晨光看了都不禁摇头。
按照这个速度,就算提前安排了双手术间备台,估摸最后一个病人上台也得到晚上了。
康教授一天要赶五台手术,每台都要做示范手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说傻大胆都算褒奖他了。
随着患者落位,医院选派的资深麻醉,亲自上手,吸七氟烷,推丙泊酚,上维库溴铵。
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平稳。
麻醉、肌松、开放气道,建立气管插管。
一系列的措施上去,麻醉听诊双肺呼吸音,用麻醉连接管给患者安上呼吸机。
管路在有序吸气、送气。
屏幕上的波形稳定,平台压、潮气量、呼气末正压都在正常范围。
见到这一幕,徐国强已经放心的去刷手了,就连在角落里观台的肖晨光也点了点头。
省城麻醉技术还真是不错,能顶着镜头的压力,操作的这么娴熟,可见平时的基本功,很强。
麻醉此刻目不转睛的盯着呼吸机看,好一会,悬着的心落地。
所幸没掉链子,麻醉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弧度。
“患者麻醉平稳,呼吸频率14次\/分,给氧浓度100%,血氧饱和度100%。”
随着麻醉打响了成功的第一枪,给这台手术开了个好头,似乎也能预示着接下来的手术会顺风顺水。
现场气氛在麻醉第一枪的影响下,已经没有当初那么严肃。
即便在镜头的注视下,手术间内也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台手术能多久做完,我听说这次来的教授,直接准备了五台示范手术,这一天下来,咱的腿不得站直了。”
“放心,帝都来的教授,手术水平都很高,既然他敢连做五台,说明操作对他轻而易举,咱听安排就行。”
“可是…我听人说,来的这位帝都教授,脾气可能不好,动不动就骂人。”
“是吗?”
“我也是道听途说,反正你递器械的时候,注意点,别出岔子,到时候止血钳甩你脸上,就难看了。”
“还有这事儿?那我肯定注意,但他要是无缘无故找事儿的话,我也不惯他臭毛病,反正他也管不着我,咱台子硬,要是敢乱骂人,我就跟他对骂。”
“牛,还得是你……”
手术间内,华朔正在跟巡回一起对腹腔镜做最后的检查。
在听到她跟器械护士的讲话,华朔都蒙了。
惹不得,根本惹不得,连帝都教授都敢骂。
对于他这个刚初出茅庐的手术室新人,还真是如履薄冰。
此刻,早就准备好的影像资料,就插在射片灯上,距离肖晨光的位置很近,但他却根本不用看。
昨天做的三维重建,就像刻在了脑子里,对于患者接下来的手术位置,了然于胸。
左半肝外型肿瘤,三维重建后的影像学提示,大小在4mm左右,很实,恶化的可能性高,因此早发现早切除,避免肝内转移,是最优解。
其实像这样的肿瘤,再过个十几年,等介入技术成熟,完全可以针刺化疗,效果也很不错。
但在1999年的今天,只能肝切。
甚至再早个几年,没有腹腔镜技术,是要在腹部划开一道十几公分的切口,还是带弧度的那种。
创伤大、出血多,病人疼痛,恢复还慢。
只能说,时代在进步,技术在发展,现在的腹腔镜手术,已经解决了一部分人难以手术的困境。
至于再等十几年肝肿瘤甚至不用开刀的技术,对于此刻躺在台上的患者而言,还是太遥远。
现在能进行腹腔镜肝部分切除,不用开大刀,已经是患者的福音了。
“康教授马上就到了,大家一会迎接的时候,打起精神,热情待人。”
刷好手的徐国强,再次走进手术间,刚接到通知,康达书已经来到了手术室。
面对镜头,以及镜头后面等待手术的众多主任,徐国强此时也很紧张的等待着帝都教授的到来。
“你们省二院的手术服怎么还是重复利用的,在帝都早就换成一次性手术衣了。”
“皱皱巴巴的,还这么多人穿过,你们医院的消毒供应室合格吗,衣服能消毒干净吗?”
“走廊里怎么还飘着一股84消毒水的味儿,这都什么年代了,麻醉手术室早就该全覆盖层流系统了。”
“这就是你们准备的手术间,也太破了吧!”
人未至,声先到。
全是批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不管是看得见,还是摸得着的,全都批评了一遍。
不满、不屑、言语中充斥着对周围一切事物的厌恶。
让手术间内的众人集体傻了眼。
至于站在手术间前,正面带微笑,准备欢迎帝都教授大驾光临的徐国强,脸庞逐渐僵硬,嘴角肌肉止不住的在抽动。
这特么来的人,究竟是帝都的教授,还是劫道的悍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