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老妇人曾居住的地方,溯光保留了这个小破屋,甚至小破屋远处的那块田地都好好的在那里,连地里一人高的杂草都没被烧掉一根。
书里说,这块地和这小屋子,是老妇人生前经受折磨的炼狱,却也是她童年时期所有美好回忆的来源。
辛苦劳作的父亲,和体弱顾家,站在田坎上唤父亲回家吃饭的母亲……这些过去是黑化后的老妇人心中仅存的柔软。
所以,即使她的身体已经成为蛊虫的培养皿,却独独将最重要的母蛊安放在了那片田地中,每日割肉取血进行喂养。
她把等同于自己性命的母蛊,放在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珍贵之地里。
当初,鹤卿就是凭借着这个信息,第一时间找到了那母蛊。
彼时鹤卿还执着的把所有人都当成纸片人,但对这老妇人,就已经怀抱同情了,如今鹤卿已然完全接受了这个世界的真实,看着这片长满杂草的土地,自是更为感慨。
她说:“那时,是你亲手了断了她的性命,才叫母蛊死得那样快的吧?”
溯光从鹤卿身后拥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温吞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鹤卿机械的扯了扯嘴角:“对那些被你庇佑的人而言,你也许是世间最温柔的神了。”反之,就是个冷血无情的魔神。
溯光像是听出了鹤卿言语间的低落,又领着她走进了那小破屋,只见屋里的几个破破烂烂的瓦缸里,蹲着好几个三四岁左右,正捂着嘴,满眼惊恐的幼童。
溯光问吃惊不已的鹤卿:“那对他们而言,我是温柔的么?”
鹤卿瞪大了眼,怎么都想不到溯光竟然会放过这几个小生命,刚刚还暗淡无光的脸上顿时扬起了几分笑来:“这是……”
溯光略显散漫的道:“这几个太过年幼,还来不及长歪。”
鹤卿笑吟吟地仰视着溯光半晌,倏地踮起脚尖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前后情绪反差如此大,溯光哪里看不出鹤卿在想什么,却还是挑着眉问:“作甚?”
“奖励。”鹤卿说。
溯光故意撇嘴:“那看来,这几个小东西也没什么价值。”
这是在嫌弃奖励不够了,鹤卿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下,说:“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这几个孩子虽年幼,却也已经到有记忆的年纪了,亲眼见到溯光杀了自己的父母,却又从溯光的手里逃过一劫,不管怎么想,这些孩子都会恨毒了他。
溯光冲屋外微抬了下巴:“不是有一个热衷于救死扶伤的仙门志士么。”
“……”
亓官瑞原以为这村寨的人全都死在了溯光的手里,对于自己明明在场,却还是任由这种惨剧发生,亓官瑞自责不已,而鹤卿带来的消息总算是让他的负罪感减低了不少,赶忙就冲到了那小破房中。
几个幼童都受惊不小,即便亓官瑞一脸和善的想要上前安抚,刚一靠近,就引得孩子们惊惧不已的尖叫。
鹤卿说:“二公子,这几个孩子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无法生存,待他们的情绪平复一些后,你不如将他们先带回灵山,等一切终了,再给他们寻一户好人家。”
亓官瑞思忖着,并未如鹤卿所想的立刻答应下来。
鹤卿看出他的为难,便又道:“北境那边不管情况如何,我都会托人给你带话,了却你爷爷生前最想确认的事,你可以放心。”
亓官瑞欲言又止,想说自己并非是为了爷爷,而是为了鹤卿——
尽管鹤卿暂时保住了肉身,可他终究不放心,想一路跟着,在鹤卿的身体再次出现异常时,能再帮到她……
可当着溯光的面,这些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沉默了半晌,亓官瑞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小葫芦递了过去,强扯出一个笑来:“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丹药,时间太紧,没有多少,你先将就用。”
鹤卿微微一怔,没想到那日亓官瑞说要给他炼一些止疼的丹药,他竟一直放在心上。
鹤卿迟滞的接过了葫芦,语气复杂的低声道:“谢谢你。”
在面对亓官瑞时,起初,鹤卿是担心他会发现自己的意中人换了胚子,而后,便是为了不想耽误亓官瑞,从不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恶。
然而亓官瑞,却从未像鹤卿想的那般复杂,他就只是倾慕着一个人,默默守护与付出,且始终如一。
这种傻傻的好人,的确,是鹤卿喜欢的样子。
但,那是在遇到溯光之前的鹤卿了……
※
北境雪原。
师天笑闭目伫立在魔神封印的右边一处邻峰之上,周身缠绕着一层淡而薄的红色结界,以抵挡这不同寻常的寒风,在这周围,还有不少的魔道高功,零散的分布在各处,每个人的身上都被积雪覆盖,远远看去,与这雪原已是融为了一体。
突然,师天笑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对面的雪山,下一刻,玄清子等灵山四峰掌门便出现在了山巅之上,紧跟着,如杜若、凌风子等仙门高功,以及各大仙门掌门也一一出现,很快便站满了附近的几座山头。
师天笑甩了甩扫帚一样的头发,抖落了一身积雪,桀骜道:“你们仙门的人,来得也太慢了些。”
玄清子扬声道:“师天笑,你们魔道在佯攻灵山之时就已元气大伤,如今想在北境再次交战,你们胜算不大,看在世间修士同出一脉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吧。”
师天笑仰天大笑,讥讽道:“原以为你们仙门的人只是颟顸无知,可谁知你们还眼瞎耳聋,竟没发觉我们佯攻灵山并未投入魔道全部的力量吗?”
随着师天笑的话音落下,魔道高功也纷纷现身,虽人数比仙门少了许多,可气势与修为,都皆在分神与合体期上下。
师天笑说:“你们仙门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而我魔修,各个都身经百战,胜败,还犹未可知呢。”
云天环顾了四周,冷哼道:“你们在此处守了这般久,也不见溯光那小子出现,我看你们是被他利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