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苍炎越是激动,溯光就越是从容,他将妖丹轻轻投进鹤卿的储物袋中后,温吞道:“妖主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前一刻,你不是还口口声声的说,一切自有命数?既然是命数,你害怕什么呢?”
“你……”
“神元是超凡之物,得了它便是身怀仙根,只要道心坚定,他日飞升,甚至连天劫都不用经历就可成仙。”溯光用寡淡的目光轻瞥了惊慌的夜苍炎,语气却十分欣喜的说:“真是恭喜妖主啊。”
明晃晃的威胁,连鹤卿都听懂了,更何况夜苍炎?
放眼望去,这全天下的修士当中,都多少年没人飞升成功了?这神元,比起什么上古神兵、上古功法,强出不知千百倍,一旦被人知晓,乐清如只怕是要被扒得骨头渣都剩不下。
夜苍炎又惧又怒的颤抖着面部肌肉,好似下一刻就要突袭上前,将溯光斩于剑下封住他的嘴,可也不知是担心自己不敌溯光,亦或是恐惧于溯光这无所不知的能力,夜苍炎,终究是没有这么做。
眼看夜苍炎周身的气息或翻涌或平静,溯光不紧不慢地起了身,整理了衣袍从凉亭里走出,俯瞰着坡下一片生机的盂山,讥诮一笑:“夜苍炎,你还有时间考虑,但我的耐性,不多。”他就这样毫无畏惧的背对着夜苍炎,且就站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
“……”
高坡上的风簌簌卷动着无数花瓣,从凉亭四周流动而过,带着花香的空气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待茶水已凉,夜苍炎的杀气倏地散去,他低下了头,好似极其疲累的双手撑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死气沉沉的道:“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
夜苍炎塌着肩膀离开了,溯光直到他走到连人影都看不见了,也没有回头。
鹤卿收好了储物袋,来到溯光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用无波无澜的的口吻道:“看来,那霄光剑也必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溯光唇角微扬,淡淡地说:“这世间的生灵,不管是妖,还是人,都是有软肋的,即使他说得怎样大义凛然也好,也仍是会受人挟制。”
鹤卿垂下了眼眸,讷讷道:“他会受你挟制,是因为他有感情。”
溯光蓦地发出一声轻笑:“师父,你太天真了。他会被我要挟,不仅仅是因为他有感情,更是因为他有私心。乐清如有仙根在身,将来飞升成仙,就必会以仙术点化妖族,如今只能在仙魔两道的夹缝中求存的盂山妖族,在那时,就会居于世间所有修士之上。”
鹤卿不太想承认溯光这个说法,有意抬杠道:“若真如你所说,他与乐翎又怎么如此轻易的就把那神元交给我?”
溯光回眸笑看了鹤卿一眼,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耐心道:“乐清如还不到飞升的时候,现在带着神元,就如同幼儿抱着一堆金子走街过巷,而你,离飞升只一步之遥,不仅不觊觎这力量强大的妖丹,还对乐清如维护有加,由你来保管,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鹤卿默了默,叹了口气说:“你真是算无遗策啊,连这样隐密的东西都能被你发现。”
“我能发现很奇怪么?”溯光轻挑了眉梢,温声道:“那本就是我的东西。”
“什么?”
溯光看向坡下追逐打闹的小妖,笑不达眼底的说:“神,一旦陨落,便什么也不是了,不管在生前有多么庞大的力量,陨落后,也不过是清风一缕,什么也不会留下。这颗神元之所以还有作用,只是因为我还在罢了。”
鹤卿呆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用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溯光,一时无语——
这神元就好比修士的精元吧?只一点点精元就能让人成仙,上古神,到底是有多强啊?有了这个,哪里还用得着苦修?
溯光虽没有看鹤卿,却好像是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慢条斯理的道:“当年上古神会留下功法无数,只因知晓人性的好逸恶劳,若轻松让他们飞升,创下的秩序也就等同于没有。”
鹤卿脑中灵光一闪,凑近了些问:“设下人要通过修炼才能成仙的门槛,不会是你定的吧?”毕竟上古神里也就只有溯光了解人性,其余十一个都没有七情六欲。
溯光笑了,捏着鹤卿脸颊夸赞道:“真聪明。”
鹤卿打开他的手,又问:“那,夜苍炎知道这神元是魔神的吗?”
“他自然知道。”溯光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这神元是当年我被击中要害剥去神格时,随着那霄光剑一起落入这盂山的,他得了霄光剑,当然看得出这是我的东西。”
鹤卿想:若是这样的话,那就能想明白为何夜苍炎会下注给顾长念了。
他看出顾长念是气运之子,生来就是为了对付魔神而存在,若魔神的封印被破,这神元也说不定会被收回,所以才要借顾长念之手再次将魔神镇压。
天道,为了让溯光陨落,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夜苍炎被仙门追杀来到盂山,发现霄光剑,又因神元使得夜苍炎无形之中战队仙门,而乐清如,则是拜入灵山加入主角团,将主角团引来盂山得到霄光剑。
每个人都看似是自发做出的选择,可细想一下,又好像,都是在按照天道写下的命数轨迹在移动。
所有人都像是天道手中的提线木偶,每一步,都走在天道规定的线路上。
鹤卿不自觉地环抱住了自己,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溯光眼角余光瞥见鹤卿这动作,便将他揽入怀中温声道:“冷?”
以鹤卿的修为,就是寻常的大雪天也未必会感觉冷。她摇了摇头,猛地反手抱住了溯光——
只有这个人,所作所为皆出自本心,不受天道的控制,不向天道的命数安排妥协,只有这个人……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令人安心。
溯光眼瞳微睁:这是鹤卿第一次主动拥抱他,那样的用力,就好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本该反感这种心态的溯光,意外的,心情有些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