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乐清如一屁股坐在了长廊边的梯坎上,双手托腮的看着昏迷不醒的顾长念,嘟囔道:“那亓官二公子说,他生了心魔,也许因为这个,才会对师父出手的。”
陆离双手抱怀靠在廊柱下,神情淡然的望着顾长念那死气沉沉的脸,并不做声——
他在思考鹤卿与顾长念之间这诡异的羁绊。
在远古时期,或有凡人能以意志突破界限,换得神明的回应,达成某种愿望,而在旁人看来,得成的事态便会显得无缘无故,且无任何痕迹。
一如,那个村寨中的女人,在濒临死亡之际产生的不甘与怨恨,唤醒了他的神识。
但,若鹤卿是因对顾长念的痴恋过于坚定,才使二人之间有了这种羁绊,这种用共损来强迫自己保护顾长念的羁绊,又有何意义呢?
又,是通过谁结下的呢?
陆离看向被火烧云染红的苍穹,眯了眯眼,目光逐渐森冷——
会是它吗?
正想着,那天际线边突然出现几道人影御器而来,直奔亓官家的上空,可还未落下,就被挡在了笼罩在府邸四周的结界外。
乐清如也瞧见了那几人,站起来用手挡在眉下细看了一会儿,惊道:“是玄清仙师和花师姐他们!”
陆离心中一沉:来得这样快,看来是提前破开了亓官家的封印,发现下方的魔兽不见了。
空中的玄清子盘膝坐在罗盘上,扬声道:“亓官老哥,我这远道而来,你怎的还闭门待客啊?”
府邸四周传来亓官枭那泛着回声的笑声:“玄清呐,你这气势汹汹而来,哪里像是做客,分明是来讨债的。”
玄清子虽笑着,眼底却浮出了些许厉色:“可不就是来讨债的嘛?亓官老哥,那亘径山脉下的东西,你还是交还给我们吧。”
“交还?”亓官枭哈哈大笑:“那些东西何时就成了你天枢山的了?老夫看你们灵山对它多年不闻不问,便想着替你们分担一二,也是一番好意。”
乐清如听得云里雾里,摸着仰酸了的脖子问旁边的陆离:“他们说的什么东西啊?”可一回头,就见陆离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地了。“人呢?”
※
陆离来到亓官枭的房门前,一路畅通无阻。
亓官枭前一刻才为了治疗陆离损耗了修为,又被鹤卿破了功,眼下,他的元神既要阻挡玄清子的强攻,同时还守着整座凉州城,陆离推门进去时,看他盘膝坐在榻上已然很吃力了。
陆离眉心微蹙:“给我吧,你没时间再犹豫了。”
亓官枭一边控制着元神牵制玄清子,一边满头大汗的看向陆离,气喘吁吁的道:“老夫还,撑得住……只要将它放出来,凭借它的抵抗之力,老夫,还能一搏……”
陆离绵长地叹出一道鼻息:“你控制不了它。”
亓官枭费力的发出拉风箱似得喘气声,外间玄清子已经加强了进攻之力,他的元神已然快要撑不住了。
陆离端详了他半晌,语气无波无澜的说:“你就如此想要试一试它的力量?哪怕被吞噬也无怨无悔?”
亓官枭抬起那重如千斤的眼皮,眼中迸出的光芒完全不似一个即将油尽灯枯之人。
他艰难地说道:“老夫……与它相处四十载,通过它,参悟了不少高深的结界之术,可,它真实的力量,却一直被压制着……神尊,老夫知晓自己此生再无成仙的可能,在临死之际,能将毕生所学昭告于天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为了守着这封印,好在魔神现世时作为投诚的交易,亓官枭四十年来坐镇此处,不曾离开半步,领悟到的功法,既不能现于人前,也不敢轻易教授给两个孙子,宛如禾草盖珠,实是生平所憾。
陆离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上前,在亓官枭的震惊中,主动破开了些许胸前的禁咒,以掌心覆在了亓官枭的百会穴,温柔的道:“许你所愿。”
……
……
这是亓官枭从未见过的场景。
一片赤红幽暗的空间中,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四周不断传来各种如魔似鬼的哀嚎与嘶鸣,眼前的血色仿佛有无数黑影掠过,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扭曲着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了翩翩飞舞的黑色雪花。
亓官枭冷汗淋淋,恐惧与绝望不断灌入他的脑海,让他的精神饱受了巨大的折磨,他不敢相信,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魔神感召吗?
魔神的意识,竟是犹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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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子奋力一击,将亓官枭的元神彻底击溃,没了结界阻挡,那滔天般的魔气与瘴气顿时喷涌而出。
花池雨快速的为其余几人捻出一道上清诀,惊慌道:“仙师!”
玄清子望着地动山摇的凉州城,思绪忽然飘回了多年以前,与亓官枭月下酌酒,探讨道法无边的回忆。他满目惊骇的想,原以为自己亲自来这一趟,能劝说亓官枭悬崖勒马,却不想他竟宁走到这一步,也不愿交出那魔兽。
玄清子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他还是,背弃了仙门……”
随着玄清子的话音落下,作为阵法的凉州城开始逐渐坍塌,地面拱起又落下,似有某种力量要破土而出,掀起地震一般的巨大声响来。
见此情景,玄清子什么都明白了——
亓官枭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魔兽藏在整座凉州城之下,怪不得他这几十年间都一直闭关不出,原来是以身入阵,一直压着这魔兽!
像是为了印证玄清子所想,凉州城下方的魔兽已经初现其身,无数巨大的“荆棘”从地下冒了出来,接着便是一整块背甲将残垣断壁的城池顶起,土石落下,四处城门碎成灰烬,好似高山一般的四肢立于其间。
那不知何时探出来的巨大兽头,发出一声响彻大地的咆哮声,哪怕是立于空中的几人都被震得五脏抽搐。
此时,亓官枭的元神再次以人形现身,就浮在那龟兽的背甲之上,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他精气神十足的冲玄清子笑道:“玄清,让你见识见识老夫这些年悟出的功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