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茫然地与叶慕青对视,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又一片。风裹挟雨涌进前厅,她微不可闻地打了个哆嗦。
叶慕青一顿,轻轻抬手,就有人递过来毯子,他伸手给她披上,指尖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
“如果不舒服,你可以去休息。”
叶慕青一如既往的温和、绅士,像刚刚和风细雨地用三言两语挑破她的丑事不存在一样。
甘甜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依然什么都没说,她隔着人影憧憧看向被压在前厅花园跪着的叶思灼。
雨浇透他的衣服,也冲刷干净他脸上和唇角的血痕,他没有低头,倔强地高昂起头。似乎是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所以一言不发。
与她视线对上,他勾起点笑,冲她摇摇头。
是想说他没事,还是让她不要说话?
“……”甘甜指尖颤了颤,她转头面向叶慕青,抓住他的袖口,“叶慕青,不能放——”
不能开口求叶父叶母的话,那么只有他了。
“不能。”
叶慕青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微仰起头,长而直的睫毛扇动,下颚线凌厉尖锐,有种冷硬感。
上半张脸多情柔和,下半张脸棱角分明,叶家兄弟都是这样。
他半垂下眼,眼底没有半点情绪,但好像浸泡着雨水的湿气,“他也不曾放过我。”
甘甜蜷缩了下掌心,脑子里各种想法纷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在开口的劝阻前一秒,她还在猜测这是不是一场叶慕青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是不是叶慕青布下的局?
她相信叶思灼不会害叶慕青,他不会做这种事。
可叶慕青会做这样的事吗?每一步都走的那么稳妥、稳扎稳打的他。会为了陷害一个早已没有继承权的弟弟,把自己陷入死亡的风险之中吗?
甘甜糊涂了。
说不出更多劝阻的话,她点了下头,在混乱之中仓促离开一楼。
回到房间,甘甜拿出手机,躲进洗手间里反锁好门,切换系统。
trader的新信息静静躺在收件箱里。
【甘华打算等女儿订婚宴结束之后上船。】
订婚宴。
不奇怪。甘父最近刚闯下大篓子,甘母这段时间盯他盯的估计很紧,他没什么机会去赌。
甘甜打字:【尽快。】
trader的消息回复得依然很快速,只是这次是个问句。
trader:【你只要钱?】
什么意思?甘甜眉心紧蹙,怎么听出了一种不仅谋财而且还打算害命的味道。
甘甜回复:【?】
这次轮到trader不回复了。
甘甜满头问号地切换好系统,要不是a092确定这个人不会伤害她,她肯定不敢再继续找他。
从甘南回来以后,trader告诉她,给甘父下套的另一伙人见原本的套路不行,转成诱导甘父赌博。
赌场设在海上。
在她远在甘南的时候,甘华已经借机说去外地找朋友借钱去过两次,都赢了。
他尝到甜头,叶家的资金到位以后,他花钱升了vip,打算参加赌注更高的隐藏场。
甘甜推测这对应的大概是原本剧情里甘家“倾家荡产”的结局。而她被拆穿,要比这剧情更早发生一点。
她有预感,大概就是订婚宴了。
楼下,特助望向甘甜离开的背影,困惑地走到叶慕青身边:“叶总,另一份文件,不拿进来吗?”
叶慕青没有拄拐,长久的站立让他的腿有些微不可见的颤抖,他摇头,“销毁。”
“可……”
“销毁。”
特助“嗯”一声,他不知道叶慕青为什么提前发作,也不知道他在临门一脚放那个女人一马。他只是一个打工的,只需要按照老板的吩咐照办即可。
临走前,他走过去拿起拐杖,放到叶慕青身边,然后默默退出去。
特助的问题,叶慕青自己同样没有答案。
原本的计划,是要在订婚宴上当众揭穿叶思灼设计谋杀他,以及跟甘甜偷情的事。
届时苏城有头有脸的权贵都在,他都能想象得到,叶思灼会如何当众成为一只丧家犬。
而不是就这么轻巧地揭过。
跟这场雨一样气势汹汹、雷霆万钧,但其实落在他身上的就是两耳光罢了。
之后会跟所有的豪门秘辛一样,封存在进密不透风的宅院里。
来日艳阳高照,跟这场雨一样毫无踪迹。
叶慕青预判到了这场雨,他的腿昨天傍晚就开始疼,连带着太阳穴也跟着突突跳动。
冰淇淋很甜,他不喜欢,但冷能缓解头疼。
进门时差点站不住,拼尽力气,才没有当着叶思灼朋友们的面摔倒。
他留下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独自上楼,止痛药塞了半把。腿泡进滚烫的热水里,依然止不住那种浸入骨骼缝隙的阴冷和酸痛。
医生说这种痛会减轻,但永远不会消失。
会在每一个起风刮雨的日夜提醒他,他的弟弟想要杀死他。或许以后,还会继续尝试杀死他。
他睁眼到天明,没错过房门的开合的声音。卧室的隔音大概是不错,所以他的未婚妻理所当然地以为衣帽间的隔音也不错。
但不是,隔音很差,所有一切清清楚楚。她谨慎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开关卧室门的声音。
叶慕青想他还真不如躺着,躺着的时候至少是真的闭上眼,而不是像这样睁眼装瞎。
他强撑到天明时分起床,风更大了,腿的酸胀感在加重。
他照例默不作声地陪父母用早餐,但今天有一点不同,阿姨看到了昨夜去叶思灼房间的女孩。
叶慕青的心提起来,又觉得自己好笑。未婚妻跟弟弟偷情,两个当事人不在,提心吊胆的是他。
可能是没睡好,他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太阳穴青筋跳动的频率增加,头和腿更疼了。
而叶思灼赶到,持续不断地用毫不遮掩的眼神挑衅他,让他的头痛更上一层楼。
叶思灼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很多年,似乎是觉得他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但幼时拖着发烧的身体上语言、马术、礼仪课的是他。放弃喜好、性格,毫无自由地接受严苛的继承人课程,学习工商管理的他。
叶慕青没有松懈过一刻。
那时叶思灼在做什么?
叶慕青不记得,他太忙碌,忙到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关注他的弟弟在干什么。
18岁出国进修的前一天,他在客厅撞到正在跟父母呛声的叶思灼。他拒绝父母给他填报的专业,坚持要学设计,追求自己的梦想。
那一刻,叶慕青敬佩他的勇敢。
这一刻,也是真的被他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