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亲自替你更衣。”他勾唇,转身关了门,快步向我走来。
“不用!我自己来!”我大惊,即便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夫妻了,也不能不着寸缕地就出现在他眼前吧,太羞耻了!
“早在丹阳之时,为夫就已经见过夫人了,何以还如此羞怯。”他咬着我的耳朵,不由分说地扯开了我身上的被褥。
“啊!”骤然暴露,我立即红着脸扑入他怀中,想将自己掩藏起来。
可被我抱着的人不知怎么回事,竟突然怔在了原地。
???不是说要替我穿衣的吗?
我狐疑地抬头看他,却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头顶,轮廓优美的喉结滚动,大手一挥又将我推入了榻间。
“现在是白日啊!”
“白日又如何。”
“你该上朝了!”
“晚点不碍事。”
…
一番耽搁下来,我们收拾完再出门时,已快临近午间了。
魏冉唤了马车要进宫议事,我强忍着腰间不适将他送到了侯府大门。
“这两日夫人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他促狭地笑着,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为夫会尽快回来陪你的。”
我刚恢复如常的面色,又被他意有所指的话语,调戏的绯红起来。
“知道了。”我将手中的斗笠递给他:“记得要按时午膳。”
“夫人之命,莫敢不从。”他上前在我额间落下一吻,惹得我身后的云月和无悔直捂眼。
“路上小心些。”我捶他。
“好。”他轻笑应答,转身上了轿辇向着王宫而去。
夏日天气瞬息万变,骤雨繁多。
墨色的浓云挤压在天幕里,缓缓垂下了丝丝雨滴,笔直的官道上,一辆车马疾行,里面坐着的,正是我心心念念的夫君。
直等到什么也瞧不见了,我才领着云月同无悔慢吞吞地回了府中用膳。
用完膳后,云月打了温水替我沐浴,看见我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时,这丫头霎时臊得脸都快滴出血来。
“咳咳…”我轻咳两声掩饰着尴尬:“其实没什么好害羞的云月,待你和你周重成了婚,也是一样的。”
“姑娘别打趣奴婢了。”这丫头闻言低下了头:“奴婢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怎么这样说,你和周重还是没有进展吗?”我困惑的同时不禁有些内疚,这段时日焦头烂额的,已经好久无暇顾及云月了。
“周将军对周夫人情根深种,始终都忘不了她,也没有再次成婚的打算。”云月轻声说着,用方巾替我搓洗起脊背。
“云月,你要想开些,情爱之事是强求不来的,他若实在无意,你还是别蹉跎时间了。”我心疼起云月来。
“不,姑娘。”云月摇了摇头:“虽然他的心坚硬冰冷的像一块石头,但奴婢总有捂热的一天,奴婢不会放弃的。”
“你这丫头何苦呢。”看她这么执拗,我温声规劝着:“重新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不好吗,何必非要日日为这得不到的情意伤神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我,不就是因为放下了一段根本不可能的情事,才寻到了如今最正确的人吗?”
“姑娘心中,当真对大王再无丝毫的情意了吗?”云月停下手中动作,认真地问我。
“一丝一毫也无。”我同样认真地答她,而后嘱咐道:“以后不要再提起他了,我不愿让阿冉听见这些。”
“是。”云月低下头,沉默了起来。
沐浴完后,我便一个人待在屋中等候着魏冉。
翻着他读过的书简,他摸过的竹笔,他伏过的桌案,我只觉得,幸福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有人惦念、有人牵挂、有一方小屋、有三餐四季、有共同的家。
真希望时光永远都停留在最美满的时候,两情缱绻,悠悠我待。
我在屋中直等的犯了困,到晚膳过后,阴雨绵绵之时,魏冉也还未归来。
心中升起一缕担忧,我在廊檐下来回地踱着步,全然不顾被夜风吹打在身上的细雨,只盼望着他能快点儿出现在院门口。
“媛儿!”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几缕责怪的怜惜:“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惊喜地回过头:“阿冉!”
大步向我走来的同时,他立即取下了身上的斗笠和蓑衣,然后一把将我拦腰抱起,跨入屋中。
满身风雨的气息涌入我鼻尖,心头却逐渐安宁了下来。
“你本就体弱,夜雨寒凉淋坏了如何是好!”他皱起眉头训斥我:“怎么总爱胡闹。”
“人家想你了嘛~”我搂住他,托着柔柔的尾音撒娇道:“说好的早些回来,却到了这个时辰才归,你骗我~”
“不是安心骗你。”他面上浮现出宠溺:“国事商谈的晚了些,下次一定提前让周重给你递消息。”
“什么国事需要商谈的这么晚?”我开始担心起来:“你在宫中还顺利吧?”
大王有没有为难你呢?
我很想问出这一句,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止住了,我的阿冉是那样孤高的人,我怎么忍心打碎他的骄傲呢。
我害怕看到他落寞失意的样子,因为那大概率会让我痛不欲生。
“你夫君位列朝臣之首,有何不顺利的?”他在我唇上啄一口:“至于商谈的国事,你一定会感兴趣。”
“什么事?”我环住他的脖颈,好奇地眨着眼。
“你若是再这样看着为夫…”他抵着我的额头:“为夫如何还有闲情逸致与你说话。”
“那我不看了。”我咯咯笑着蒙住了眼:“阿冉快说。”
“义渠大败,庆阳已收,叔白再过几月便可班师还朝了。”他激动地圈住我:“我大秦从此以后,再无后顾之忧了。”
我细细地看着他雀跃的眉眼,我的阿冉,他心中装满了这片、他为之战斗了数十年光景的国土与百姓。
可这片国土与百姓,终将和他远离。一股不值得的情绪突然充斥了我的大脑,我实在为他感到冤屈!
我怕他看出我的异样,连忙藏进他怀中,平静了几秒后,才接着问道:“在阿冉心中,自己究竟是楚国人还是秦国人?”
他迟疑了一瞬,而后肯定地答道:“血脉上是归于楚国,但在心中,我早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秦人。”
“所以阿冉才会为了片土地,不遗余力地挥洒着心血?”
“也可以说是这片土地成就了魏冉。”
“我知道我的夫君是高山仰止之人,但你在爱你的家国百姓之前,能不能先好好地爱自己呢?”
“媛儿为何突然这样说?”他有些奇怪地拉起我。
“没…”我吸了吸鼻子:“我就是觉得你每日里太累了,让我心疼。”
我就是觉得你吃力不讨好,我就是觉得那些惨淡的结局、配不上你所付出的汗马功劳。
“有媛儿这句话,为夫足矣。”
他扶着我起身将湿润的衣衫褪下,又一同洗漱完相拥在榻上。
“你从前不是不喜欢我和叔白亲近的吗?”我枕着他的臂膀,戏弄着他:“怎么今日还主动提起他的归期了。”
“因为你从前待他比待我亲近,而现在,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亲密之人。”他嗅着我的长发:“我才是你的夫君。”
“我待叔白亲近,是因为将他当做生死之交,我同样会在乎他关心他,但这与对你的感情不同。”
他晶亮的眼眸直直朝我看来。
“叔白若是有别的女子我会祝福,但你若有别的女子。”我朝他勾了勾拳:“我会发疯!”
“为夫绝不让媛儿发疯~”他埋首在我颈间吹气,一股痒意从锁骨传递到腰间。
“不许…”我推开他:“我浑身都快散架了。”
“是为夫不好。”他闷声笑着:“为夫以后一定多加节制。”
我抓着他的手指,数着他手上的薄茧玩着,身旁的人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我侧过头就着还未熄灭的烛火打量他。
他一定很累吧,双眼紧闭,连一颤也不颤。
剑挺的眉,高悬的鼻,还有这殷红的薄唇,初见时对我那样防备的冷漠之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身旁,谁又能说缘分是不奇妙的呢。
我凑上前在这张脸上细密地吻着,从额间到下颌,不放过每一个地方,最后缩进他怀中,心满意足地睡去。
阿冉,能在这千年时光中与你山水一程,是我三生有幸。
八月末的这一日,白起和司马错的大军,终于抵达咸阳了。
我和魏冉早早地等候在城门外,一骑骏马快速掠过大军,朝着我们飞驰而来。
“阿冉!媛儿!”
马上的人冲着我们高声喊道,翻身下马与魏冉抵肩相触后,望向我的双眸里却盛满了不知所措。
“走时还是个姑娘,如今,竟已挽发作人妇了。”白起笑着,欲抚我头顶的手,伸了又伸,还是收了回去。
他的眼眶渐渐泛红:“你出嫁时,我作为唯一的亲眷却没到场,等述完职,为兄一定替你补上。”
“我出嫁时,却没等你这唯一的亲眷,待你述完职,小妹一定向你赔罪。”我望着他眸中氤氲的水汽,终于也语不成调。
“别哭媛儿,新婚的姑娘,应该高兴才是。”他安慰着我,自己却落下泪来。
“对不起叔白,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些什么。”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媛儿,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永远不要同我说对不起。”
白起从怀中拿出一方手绢替我擦了擦眼泪:“这是白起最后一次为齐媛拭泪,从今往后,与你并肩而行的那个位置,只能是阿冉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去述职吧叔白,大王还在宫中等你复命呢。”魏冉上前一步拍着白起的肩:“我们在云客斋为你宴洗。”
“好。”白起笑着点头,再度看了我一眼后驾马而去。
“国相大人,华容县主,还未恭贺二人新婚啊。”落在后方的司马错缓缓而至,对着我们拱手笑道。
“多谢司马将军。”魏冉颔首,我则整理着仪容躲在了他身后。
“哎~国相大人客气客气。”司马错大笑:“在下还要进宫述职,就不打扰您夫妇二人叙话了,告辞。”
“告辞。”魏冉从容作答。
奔腾的骏马扬起一阵风沙,魏冉拉着我转了个身,将那些尘埃隔绝在外。
“还在难过?”他弯下腰,伸手抚上我的脸。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难过是因为愧对叔白,虽然知道他不需要我的愧对。”
“不难过是因为他不愿我难过,我若还在难过,只会辜负他的敦敦苦心。”
魏冉叹息一声将我拥入怀中:“知你良善,可你却良善至此,让为夫如何放得下心啊。”
“阿冉,在我心中,你、叔白和云月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我在这个时代本孑然一身,正是因为你们的走近和出现,我才不算了无牵挂。”
“我不能失去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我对他倾诉着我的肺腑之言:“任何一个也不行!”
“好好好,任何人都不失去。”他轻柔地拍着我哄道:“无论是我还是叔白,或是你的婢女,谁都不会失去。”
“我对叔白的友情日月可鉴,云月也绝不止是一个婢女那样简单。”我慢慢平静了下来:“至于你,更是比我自己还重要。”
“不许胡说。”他突然一惊:“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必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可在我心中,你就是比我自己…”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伸手捂住了嘴,只得睁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媛儿,我自是会为你遮风挡雨,但不论你处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必须将自己放在首要的地位,明白吗?”
“我不要你为了我而迷失自身,就像你说的,在爱别人之前,先好好地爱自己。”
“明白了。”虽然他的表情和语调有些奇怪,但我知道,这都是他对我最深的挂念。
“走吧,该去云客斋了。”他执起我的手:“不然叔白都述完职了,我们还在这里磨蹭。”
“嗯。”我不好意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是有些拖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