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片飞飞,花枝朵朵,光阴且向闲中过。
我们执手漫步在料峭的春风里,笑望着天边的燕儿们来去自若。
“阿冉,此次春猎你又要去多久?上次你连招呼都没打,就突然消失了数十日,你知不知道我每日有多牵挂你。”
我嗔怪地抱怨着,然后挽了他的臂膀摇来晃去的请求道:“这次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骊山?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咸阳城里,我保证,一定乖乖地不给你惹麻烦。”
“每日都在牵挂?”他眼中泛起狡黠的光,笑问着我。
我忍不住扶额,这厮怎么总抓不住重点。
“是~每日都在牵挂。”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扬起了谄媚的笑脸:“你就带我去嘛好不好~”
“虽然并不愿让你前去,但你若实在想去也不是不行。”他勾唇:“先说些本侯喜欢的话来听听。”
“夫君!好夫君!”我立即会意,搂着他的腰喜笑颜开的哄道:“我的好好夫君,你就带上我吧~带上我嘛求你了~”
我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在他身上挠着痒痒,还扯着他胸前的衣襟将他拉了下来,大口大口响亮地亲着。
果然撒娇的女人最好命,没几下功夫,他便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爽朗的声音如同汩汩流动的清泉,悦耳又动听。
“好了好了,去就是了。”他低下头眉开眼笑地圈住我:“只是不许乱跑,必须得时时跟在我身后。”
“明白!”我爽快地答应着,又往他脸上啄了几口。
真没想到,这厮成日里跟个冷面罗刹似的、竟然还吃这一套,我可算是找着拿捏他的方法了。
“阿冉!媛儿!”
正当我们沉浸在喜悦里玩闹着时,一道高呼传了过来。
“叔白,你怎么来了?”我刚转过身,便看见了向着我们快步跑来的白起。
他瘦了,也黑了,疲惫的双眼下泛着点点乌青,往日光洁的下颌处冒出了少许的胡茬,脸颊边还有着一道崭新的划痕,却仍是温柔和煦地对我们笑着。
“我来探望周重,听他说你们刚走不久,便想着过来看看,说不定还能碰见。”
“是,我们也是刚探访完周将军。”我轻声说着,他枯槁的模样让我忍不住鼻尖一酸:“你为何会受伤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没事的,不过是练剑时不小心伤到的,过段时日就恢复了。”他看出了我的担忧,语气更加轻快的笑着说道。
接着上前一步拍了拍魏冉的肩膀:“阿冉,听说你向太后请旨赐婚了,怎么样,旨意下来了吗?”
“还未。”魏冉轻声一笑后,勾唇作答。
“还未?”白起不禁皱起眉头:“往日请旨时,圣旨一般当面就会下达,或者是比请旨之人还先至府邸,最迟也不超过半日,莫非是大王…”
魏冉但笑不语,我却心知肚明。
“叔白,没什么好避讳的。”我苦笑着对白起摇了摇头:“我和大王从前之事,阿冉是最清楚不过的。”
“当初我狠心地舍弃了他,现在又和他的舅父走在了一起,他恨我们、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伸手握住魏冉的手,愧疚的对他说道:“我早就猜到了成婚之事没有这么容易,只是终究破坏了你们至亲之间的关系。”
“对不起,阿冉。”我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他在这世间的亲人,本就寥寥无几,现在还因我而再度失去,他其实是很渴望温情的一个人,可惜却总是事与愿违,又让我如何能不内疚呢?
几乎是泪水掉落的瞬间,他便将我拉入了怀中。
他轻柔地抹去了我的眼泪,拍着我的脊背叹道:“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媛儿,从来没有。”
“我说过了,所有的一切你都无须担忧,我们一定会顺利成婚的,相信我,相信你的夫君。”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一波接一波的传来。
“我当然相信你。”我当然相信这世界上我最爱、也最爱我的人。
我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从他怀中抽身而出。
叔白怅然若失地望着我们,随即又正色说道:“我立即去面圣,即便拼了这身功名利禄不要,也定会求来这一纸婚书。”
说完,白起便转身欲走。
“叔白,切莫意气用事。”魏冉叫住了白起:“最迟春猎之前,旨意一定会下达的。”
“为何?”白起不明所以:“你为何这般笃定?”
“我们兄弟二人往日行军打仗时,是如何配合的?”魏冉勾唇,上前拉住白起问道。
“你为帅,我为将,你排兵布阵,我冲锋在前。”白起依然不知就里。
“此次也一样,咱们安心以待春猎即可。”魏冉并不点明,却坚定无比。
“好,若能助你们二人成事,我定在所不辞。”叔白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我心中忽然忐忑不安起来,只隔着艳艳日光向他们二人看去。
与叔白作别后,我们便同乘了一匹马向着城中缓缓驶去,我倚靠在他的胸膛前,满腹心事地望着这城外自由的风景。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田埂间的菽粟抽出了青青嫩芽,正有农夫们弯腰清理着杂草。
“阿冉,你实话跟我说,你为何那么肯定春猎前旨意会下达?”疑问憋得我难受,阿稷那夜的疯狂还历历在目,他岂会这么容易就遂了我们的心愿。
“媛儿…”
“你说过的,夫妻之间不可有所隐瞒,你是不是,答应了大王什么事?”我沉声问道。
一阵沉默后,我听到了他轻轻地应答:“是。”
“是什么?”我心中惊颤,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答应了他什么?他是否有为难于你?”
“未曾,媛儿你忘了,我始终还是大王的舅父。”魏冉的笑意在我头顶响起:“不过看见你这般紧张,我很欢心。”
“我知道宫闱秘事不是我所能打探的,但你须得告诉我,这件事对你来说会不会很危险?”我焦急的转头看向他,结果他正也探着头瞧我,竟堪堪鼻尖相撞。
“会有些困难,但并不危险。”他笑了一声,安慰着我。
“我不信!”哪怕一丁点危险,我也不愿意让他去冒。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他松开缰绳搂住我的腰。
“不,我不想让你去以身犯险,成不了亲就成不了亲!”我不安的嚷道:“我成个亲何须非得他们点头同意才行,我直接住进侯府,大不了就让那些爱嚼舌根的人一直讥讽我好了!”
“不许胡说,我如何舍得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他软下语气温柔的哄着我:“你现在有了封位,赐了赢姓,已算是王室宗亲,婚嫁大事自然要太后大王首肯才行。”
我无语凝噎,这些尊位和身份,既保护了我,更限制了我。
“并且我应允大王的这件事,是不得不做之事,它关系到大秦的百年基业,是重中之重,即便抛却我和大王的约定,我也必须全力相助。”他在我身后柔声劝解。
“媛儿,我已经答应带你一同去骊山了,我们日日都在一起,你还有何担忧的呢。”
“那我就姑且先相信你,总之你无论如何,都不许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见说服不了他,我愁眉不展的耷拉着脑袋。
不知为何,我又升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就好似有千万只虫蚁、在我心上不停的抓挠啃噬,让我无法冷静,无所适从。
“当然,为夫还未与夫人洞房花烛呢,怎舍得让自己处身于险境中呢。”他又开始在我耳边说起虎狼之词来。
“不许胡言乱语。”我轻掐了掐他环在我腰间的手,忍着羞怯斥责道。
“夫人,你弄疼为夫了。”
我真是…
接连几日我都赖在侯府中与他如胶似漆,他进宫述职时,我就去和无悔一起练字,总之那漏的跟筛子似的县主府,我是一步也不想踏入。
如魏冉所说,春猎前一日时,赐婚的旨意果然下达。
宣读的内侍将烫金的圣旨递给我时,我简直如坠梦境,可翻开来看时,却只能识得几个字而已。
魏冉那时又不在府中,我只得一路欢喜地尖叫着,跑进了无悔的院子,想与他分享喜悦。
“啊啊啊啊!无悔!”我冲进了无悔的屋中,大声向他告知道:“我要嫁人了!我要嫁给魏冉了!”
“哈哈!我居然要嫁人了?我要嫁人了!”我抓着无悔的肩膀激动地摇晃着,不慎将他刚写完的竹简弄的一塌糊涂。
“姑娘!您能否矜持点。”无悔郁闷极了,哀怨地看着我说道:“您要嫁给侯爷这件事我早就知晓了,有什么好兴奋的。”
“这你个小屁孩儿就不懂了吧。”我美滋滋地向他扬了扬手中的圣旨:“但是即便你不懂,姐姐也不会给你指点迷津的~”
“我可比姐姐您先懂。”他一副小大人般的模样正色说道:“从前您在蓝田时,侯爷日日都望着您的画帛沉思,无数次深夜烛火通明,我进去看他,都发现他伏在案上熟睡,而案边正是您的画像。”
“本就少言寡语的他,终日里与府中众人更是连三句话也说不上。”
“我初入侯府时,为摒弃往事沉重,求侯爷赐名新生,他想也没想便定下了无悔二字,您可知是何用意?”
我听着无悔喋喋不休的话语,只觉得心疼的无法呼吸。
“所以,你才能在我回咸阳那日时,一眼就将我认出?”
“不然呢?”无悔反问着我。
我轻声一笑后,便被一阵铺天盖地的庆幸所笼罩,还好,还好我没有错过他。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无悔,往后我一定多买些竹简让你尽兴誊抄。”我摸了摸无悔的小脑袋瓜,慈爱地对他说道。
“什么呀!您还嫌我不够累吗!”无悔不满的抗议着。
“姐姐这可都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我露出恶魔般的微笑,然后大步向侯府门口跑去。
每日申时,他的马车都会准时地停在侯府大门外,我想去等他,我要去等他。
半个时辰后,在我的翘首以盼下,他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我来不及等待,在他刚下轿辇时,便飞身扑入了他的怀抱。
“做何一个人在这府外傻等着?”他温声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
“想你了。”我在他胸膛前蹭来蹭去,随后举起手中的圣旨:“你看,这是什么!”
“看见了,是我们成婚的圣旨。”他牵着我的手向府中走去。
“我要把这道圣旨好好收藏着,以后想看时,随时都能看到。”我欢快的蹦蹦跳跳着。
“好,都依你。”他刮了刮我的鼻子:“都依我的夫人。”
我们相携着回到了他的屋里,我郑重其事地将圣旨放入了一层又一层的锦盒中,然后藏进了储柜,接着便到书案边替他磨起墨来。
“这几日在府中憋闷坏了吧,待忙完这段时日,你想去哪里游玩,我们便去哪里。”他一边批阅着奏简,一边宠溺地对我说道。
“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陪在你身边,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不去的地方我也不去。”我现在也成了情话张嘴就来的老油条。
“几时这般听话了?”他狐疑地瞥我一眼。
“从我们第一次相遇,我就很听你的话好不好。”我放下磨石,走过去伏在他背上,环住了他的脖颈:“只不过从前是不敢不听,现在是心甘情愿地听。”
“媛儿,你不必事事都以我为先,要你自己真正欢喜才行。”他摸着我的手说道。
“我最欢喜的,就是事事以你为先。”
我们目光交汇,他眼中藏着万千星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片刻后,他大手一揽,将我翻身扣入他怀中。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嘴唇,先是低头蜻蜓点水似的浅吻了两下,接着便是炙热如烈火般的侵袭,我们失控的纠缠着,攫取着,只恨不得在这场极致的拉扯中肆意燃烧。
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