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隐在姑苏城乃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本是一位居住于姑苏的乡宦,姓甄,虽与金陵甄家同姓,却无直接关联。
甄士隐女儿走失后,精神失落,家中又突遇大火,家产被烧了个大半,无奈之下便将所有家产变卖,带着妻子封氏投奔了岳父封肃。
封肃却将他家产连哄带骗的花了个干净,甄士隐心情郁结,出门散心,便遇到了那个跛足道人,听其一首“好了歌”,甄士隐便心中彻悟,随着跛足道人而去。
王睿四处打听甄士隐的下落。经过一番周折,得知甄士隐在姑苏智通寺的山脚下隐居。
金陵与姑苏之间,路途遥远。骑马而行,也需整整两天的艰辛路程。既然答应了他人,就必须言出必行,否则岂不成为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此处在山环水旋、茂林深竹之间,有一处院子显得格外破败。门巷倾颓,墙垣朽败,仿佛被岁月遗忘。门上那副对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字迹斑驳。
王睿走上前去,轻轻敲响院门,高声喊道:“金陵王公瑾拜见甄老爷。”连喊了三遍,院内却毫无回应。略感歉意,自言自语道:“抱歉了。”然后,轻轻推开院门,走进了院子。
只见院子里,两个衣着寒酸之人正全神贯注地对弈围棋。一僧一道,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眼中只有那纵横交错的棋盘。
道人想必就是甄士隐了,果然,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到棋局之中时,对外界的一切恍若未闻,心中唯有黑白棋子的较量。
王睿没有贸然打扰,而是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安静地坐下,静观这场对弈。
僧人与道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僧人棋高一招。
“施主,等了许久,不知有何指教。”道人缓缓开口,眼神在王睿身上停留片刻,见其仪表堂堂。
王睿连忙起身,恭敬地施礼回道:“想必这位就是甄老爷吧,我受人所托,有些要事需当面告知甄老爷。”
甄士隐双手合礼,神色平静地说道:“我已出家,尘世中的事情不想过于计较。”
王睿微微一笑,目光带着一丝探寻,问道:“甄老爷,你想见你女儿吗?”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甄士隐的心上。身形猛地晃了两晃,腿脚一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幸亏僧人眼疾手快,及时伸出援手扶住了他,否则定会狼狈地仰面摔倒在地。
“嗬……嗬……”甄士隐瞪大双眼,脸上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巴大大地张开,却只是喘着粗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睿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望着甄士隐,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过后,甄士隐才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微微低下头,面色极为复杂,躬身说道:“红尘旧事早已成为过去,贫道如今已然出家,过往种种……都已经放下了。”
然而,王睿却不相信真的能够放下,道:“你出家避世,自称放下,可这又何尝不是放不下的表现?”
“老子曾言:清静无为,道法自然。修道之人,应当遵从本心,万事顺其自然,如此方可成就真我。强行压抑本性,说什么解脱,是和尚们的做法,道家可不提倡。”
这番话明显有贬低佛家之意,僧人听到了,却并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道:“公子此言虽说粗浅,却也一语道破了佛道两家的本质。”
甄士隐犹如遭受雷击,呆立当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无法言语。
良久,耳边传来一声大喝:“痴儿,醒来!”
刹那间,甄士隐打了个寒颤,从失神中惊醒过来。
王睿凝眉转身瞧去,只见一位跛足蓬头,疯疯癫癫的道人从宅子中缓缓走出。想必这就是传闻中的跛足道人。
“师……师父”,甄士隐的情绪瞬间崩溃,双膝缓缓跪地,放声大哭。
跛足道人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终究你还是尘缘未断,这位公子刚才所说不错,究竟有没有放下,光嘴上说可不行。”
“师父……我……我”,甄士隐泣不成声。
跛足道人笑着说:“尘缘旧事,顺其自然,痴儿,你应当去见见你女儿,了结心结之后,才能见到本心。”
甄士隐的哭声逐渐停歇,抬起头,躬身施礼道:“师父,徒儿受教了。”
跛足道人对着王睿施礼,上下打量一番,而后双手掐算起来。
王睿被他这样瞧着,只觉内心一阵恐慌,仿佛自己的秘密都被看穿,这种感觉就连在元熙帝面前都未曾有过。
王睿率先开口,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不知道这位高人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门路?”
跛足道人深深望了他一眼,缓缓摇头,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却始终一言不发。
倒是那僧人开口说道:“如此,怪不得,公子的命格有些奇怪。”
“嗬”,王睿不由后退几步,心中暗想,难道自己的前世今生都被这二人洞悉?紧张之下,忍不住咳嗽起来,嘴角含着一口唾沫。
仿佛意识到情况不妙,一僧一道都后退一步,惊慌地说道:“施主想做什么?”
王睿将唾液吞下去,连忙挥手说道:“两位不要慌,我的嗓子突然感觉不舒服。”
瞧着他并未再有其他举动,僧道二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僧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施主乃是身具大气运之人,天命已然发生了变化。然而,究竟是何种变化,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待到时机成熟,施主自然就会知晓。”
“此言还请慎重,高人。”王睿连连摆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