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似火,将半边天烧得通红。
陈宝珠回到侯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世子妃,夫人让您过去一趟。”周管家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许是挨了骂,他一张脸拉的老长,好似谁欠了他二两银子一般。
陈宝珠冲琥珀使了个眼色。
琥珀忙上前将一锭银子塞到管家手中:“不知老夫人找世子妃有何事?”
周管家接过银子后,脸色才好了些:“刘嬷嬷来催了好几次,看她那架势不像什么好事。”
“多谢周管家指教。”琥珀笑着道。
周管家摆摆手:“不用谢我,世子妃快些去吧。”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晚香堂里的晚香玉散发出阵阵幽香。
陈宝珠见门口没有丫鬟守着,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刘氏坐在主位上,她闭着眼睛脊背挺得笔直,手里依旧拨弄着那串小叶紫檀佛珠。
那佛珠还是从陈宝珠嫁妆里拿出来的。
“你回来了,宝珠?”刘氏的语气听上去很是亲昵,并不像管家说得那样生气。
陈宝珠却并不敢松懈半分,毕竟她这个婆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稍有不慎,被她卖了还会替她数钱呢。
“不知婆母叫宝珠过来,所谓何事?”
刘氏掀开眼皮:“听说你今天回家探望父母了?还带回去不少田产铺子。”
就知道这老婆子叫自己过来没好事,陈宝珠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婆母竟是如此神通广大,连宝珠从自己库房拿了什么东西出去都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管得有点宽了。
“你误会母亲了宝珠。”刘氏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你性子单纯不明白人心险恶,母亲是怕你被人给骗了。”
陈宝珠在心里冷笑:只要你们不骗我,就没人会骗我了!
她面上却依旧一副天真做派:“婆母多虑了,我的亲生父母怎么可能骗我呢。”
她刻意咬重了‘亲生父母’几个字。
刘氏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再看见她干净的眸子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们若是没有骗你,为何让你偷偷将嫁妆拿了那么多回去?”她问道。
陈宝珠垂眸:“婆母多虑了,那些嫁妆里的田产铺子原本就在我母亲名下……”
“什么?”刘氏猛地站了起来,“说好那些都是你的嫁妆,南清菀那个小贱人竟跟我玩暗度陈仓?你如今当上世子妃了,就让你把那些钱财拿回去?”
她气的脸都红了,又指着陈宝珠说道:“你怎就愚蠢到了这个地步?连田产铺子要过户都不知道?”
这就是京城有名的活菩萨,真想让外面的那些人,来看看刘氏现在的这副贪婪又丑恶的嘴脸!
陈宝珠压不下心中的怒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婆母是京城的活菩萨,可莫要因着这些身外之物坏了名声,您这话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让别人以为您图我那几个嫁妆呢。”
刘氏一愣,这小贱人是在威胁自己?
“你父母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她一掌拍在桌子上,“跟婆婆顶嘴是为不孝,我可以立即让阳儿休了你!”
陈宝珠垂眸。
刚才听见这老婆子骂自己母亲,一时口快没收住,这才让她抓住把柄了。
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却也没有必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若耽误了自己的计划,可当真是得不偿失。
“婆母莫要生气了。”她故作惶恐。
刘氏见她这副模样,却以为她是害怕被顾远阳休弃,心下得意起来。
只要有阳儿在,还不把这小蹄子给拿捏的死死的。
她抬起下巴,像一只斗胜了的老母鸡。
“嫁妆的事我刚才没说清楚,因为之前那些田产铺子未办理过户,儿媳便想着这次用那些东西给夫君谋个官职,这才将契约文书都拿回去,让母亲替我变卖成现银。”陈宝珠没给她继续指责自己的机会。
她原想着偷偷把嫁妆转移出去,没想到这个老婆子盯得这么紧,得亏她提前想好了说辞。
“既如此,你刚才为何不解释?”刘氏皱眉。
她倒是想解释,奈何一进门就被责问,陈宝珠还真不想让这个老太婆开心得太早。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嘴上说的却是另一番话:“婆母也知道我嘴笨,这不是刚解释明白嘛?”
刘氏狐疑的看了她好几眼,确定她并非有意,才开口说道:“既如此,你也是一片好意,我便免去你顶撞我的惩罚吧。”
又装上大度了?
“多谢婆母。”陈宝珠乖巧的说道。
刘氏重新转起了手里的佛珠:“只要你一心想着阳儿多为他打算,母亲定不会苛待于你的。”
“远阳是宝珠的夫君,婆母大可放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侯府。”陈宝珠弯起唇角。
确实都是为了他,为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也确实是为了侯府,为了让侯府万劫不复!
刘氏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满意地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乏了。”
陈宝珠行了个礼,正准备出去。
背后又传来刘氏的声音:“秋月那丫头,下午不小心掉进湖里了,没救上来。”
“我让刘嬷嬷重新给你送了个丫鬟过去,叫春兰。”
陈宝珠浑身发冷,她知道这个老婆子心狠却没想到这么心狠。
秋月是刘氏的人,那丫鬟七八岁就在晚香堂了,却因为漏报了一次自己的行踪,就被杀害了。
她故意避开秋月,是想看看院子里还有哪些是刘氏或其他院子的人,没想到却是害了她。
“知道了,多谢婆母关心。”陈宝珠声音嘶哑。
“我替你们操心是应该的,就是可惜了秋月那丫头,跟了我这么些年,没成想是个不中用的。”刘氏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儿媳先回去了。”陈宝珠觉得心里堵,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从晚香堂出来,她抬头朝天上看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偶尔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很快便被云层遮了去。
“明天要下雨了呢。”陈宝珠自言自语道。
不止是明天,以后侯府的院子里要日日下雨才好呢。
那么多肮脏的灵魂,只一场雨又怎么能洗得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