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欢句句回呛林甫之,林甫之也皱起眉头。
他挑的毛病苏清欢照单全收,但那又如何,依然不妨碍《长恨歌》这诗是一首绝妙好诗。
想通此节,林甫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挑刺了。
“苏公子这《长恨歌》是不错,但若我所记不差,其中有一句,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这句话说得是六军逼迫汉皇杀死杨家女。
这句诗未将矛头指向叛乱之人,反倒指向六军,未免让忠义之人齿寒。”萧白石淡淡地说道。
苏清欢不得不感慨,这货听得还怪仔细的,他这毛病挑的也算精准。
“呵呵,萧国舅这话指摘的无非是‘六军不发无奈何’这句话,但当日六军不发是事实,那就只剩‘无奈何’这几个字。若萧国舅不满意,在下把这句话改了便是。”苏清欢说道。
“噢?不知苏公子打算如何改?”
“改成‘此日六军同驻马’,这几个字只言事实,不加感情,没有微言大义,萧国舅觉得如何?”
萧白石嗤笑道:“此日六军同驻马,宛转蛾眉马前死,苏公子觉得这句子还有意境吗?而且此日六军同驻马这句诗,平平无奇,毫无诗意,苏公子真是枉称诗坛圣手。”
“谁说此日六军同驻马,要对宛转蛾眉马前死这一句了。《长恨歌》既然已经写出,自然是一字不可更易。在下又岂会为了萧国舅的几句指摘,而随意动自己的作品。”
萧白石敛起笑容:“那苏公子是何意?”
苏清欢却不回答他,而是转向林甫之说道:“林相刚刚不是说《长恨歌》无规劝之意嘛,那在下就作一首规劝的,林相喋喋不休的‘复读’,可以休矣。”
也不等林甫之答话,苏清欢接着开口道: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对得妙啊!
‘此日’对‘当时’,‘六军’对‘七夕’,‘驻马’对‘牵牛’。这对句一出,连前面普通的出句也不再普通。”沈万里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这句话的妙处还不止于此。今日六军不发,两人就要生死两隔,而当年他们却嘲笑牛郎织女不得时时团聚。两相对比,更令人唏嘘感慨。这一联可称逆挽,化腐朽为神奇。”李凤也赞道。
“呵呵,李兄说的是。不过我实在爱极了苏兄这首诗里的对仗,第二联中的‘虎旅’对‘鸡人’也对的甚是巧妙,这鸡人乃专管更漏之人,一般人怎么能想到用鸡人去对虎旅。
这些对仗苏兄到底是如何想出的?将诗歌的对偶之美彰显的淋漓尽致。”沈万里继续赞道。
苏清欢心想,如何想出来的,这你得问李商隐。
词句、对仗,李商隐从来都是其中好手。
声律和谐、对仗工整,也正是“西昆体”的特点,今日这诗正好给大乾这些人一点小小的“昆体”震撼。
“多谢李兄,沈兄夸赞。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就是不知萧国舅,是否满意?”苏清欢看向萧白石说道。
而萧白石沉默不语。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这末句说的是‘汉皇’即使当了四十余年的天子,却不能庇佑心爱之人的周全,倒不如平凡人家的夫妻。这结句的讽喻之意明显,林相以为如何?”
说话的是赵玉娥,看来这姑娘还挺记仇的。
刚刚被林甫之这个复读机,咽了好几句话,现在有了机会,立马就反攻。
林甫之却并不窘迫,淡然说道:“呵呵,不及卢家有莫愁,那本相还说‘不如吴家有莫愁’呢。
这句子写的是平凡人家的夫妻,但这卢家莫愁名不见经传,换作任何名字皆可,不免草率。”
赵玉娥没想到林甫之这会儿还能想到如此诡辩之辞,她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就听一个声音传来。
“呵呵,卢家莫愁虽名不见经传,但今日过后,苏某当让卢家莫愁名传大乾,不让林相再动更易之心。还请林相听好了。”
接着苏清欢张口丝滑念道: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一首诗将卢家莫愁的人生履历直接补全,一个天真灿烂的少女形象随即塑造了出来。
“哈哈,苏公子才思敏捷,前无古人,想必也后无来者。不知道林相这会儿还打算让这卢家莫愁改姓吴吗?”一直没作声的冠军侯霍征调侃道。
林甫之不声不响地坐回了座位,他怕自己再质疑一句,苏清欢再作一首出来。
那只会更显得他才华举世无双。
“我怎么感觉苏公子作诗就跟喝水似的。”董双成偷偷地在苏眉耳边说道。
“喝水还要张嘴吞咽,我觉得苏公子写诗更像呼吸,就像呼吸那般自然。”苏眉想了想说道。
末了,她对自己这个评价仍然不够满意,补充道:“不,他写诗比呼吸还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