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手法尚可,只是喋喋不休地诉说刚开始杨乐如何喜欢她,后来又如何喜新厌旧,喜欢上七号,卡尔搞不懂这女人为何跟他一个陌生男人不停倾诉,这显然是个祥林嫂般的怨妇。最后卡尔在这种无可奈何地倾诉中睡着了。
看来妇人之怨确能毁长城,可六月飞雪,只是对付不了那个黑胖子杨乐;孟女可憾长城,却摧毁不了始皇之志;窦娥飞雪,也感化不了社会体系。女人离去时留下沉重的叹息,世人往往带着枷锁生活,那是自己定制的枷锁。普世的生活裹着重重迷雾,一层又一层的包围。
现在卡尔隔三岔五的到银地,只剩下打卡上班了。雷锋看见他是眉开眼笑,他们一起去吃饭喝酒,有时雷锋也会带上办公室同事,一个苗条漂亮脸色发白的姑娘——这姑娘是他的情人;不带情人的时候,他会跟卡尔在棋盘似的农民房转悠,像晚上顶着探照灯打兔子的猎人。雷公那形象总让卡尔想起希腊神话中的潘神,在森林中四处游冶。一来二去,卡尔对这片工业区也相当熟谂了,这是一片乐园。他跟杨乐办完公事,就带着杨乐在这里转悠,杨乐像只闻了腥的猫儿,隔三岔五都要过来。
“唉,像他们说的,‘后悔认识你!唉,后悔认识你啊!’”杨乐已婚,有个十来岁的儿子,老婆在老家上班,卡尔见过一次,个子瘦高,面色枯黄,两夫妻见面宛如庙里的泥塑,看上去可相守千年。现实生活中的夫妻,似乎都熬成了同性,“就像左手握右手!”杨乐说,如果卡尔说有了“新茶”,杨乐的脸上便闪着光芒,像无数的原子发生了光电效应。《荷马史诗》描写战士在战场天神附体,散发的大概就是这种光芒,激动兴奋像是狗舔了热油,又烫又快乐。
“下一步我们得把师主任搞定——物业管着几十个楼盘,还有些新的楼盘要家具,但是量都不大,算是拿点工资吧,”卡尔说,“主任说了,这个要签长期合同,一年一签,月结。”
“那把主任叫出来‘腐败’一下。”
周末的时候,卡尔约了主任,主任是个身材高大的刻板中年人,老家东北但在内地工作多年与卡尔算半个老乡,这主任能喝半斤酒,像五十年代的大多数人,老成持重又很正直的样子。
“走,我们去放松一下。”吃完饭,卡尔站起来说。
“算了吧……”主任神情犹豫,但他是相信卡尔的。
他们进了宾馆,杨乐的朋友阿糖带了两个姑娘过来,杨乐与卡尔都看上那个高个苗条的姑娘。他们跟那姑娘交待了好半天,主任看了那姑娘,没说什么,他们进了房间。
二人加另一个姑娘在对面房间,这姑娘要回去,卡尔准备给的士费——对面房间有声音传出来,两个人支着耳朵,像当年的克格勃。声音越来越高,二人开了门,那姑娘从里面出来,有些情绪。主任在门口,有点慌乱。
“没事没事,这丫头刚来——您先等下——”卡尔说,杨乐过去帮主任把门关上。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都跟你老板讲好了——”杨乐黑着一张脸,比平常更黑了。
“规矩都不懂,再不听话叫人砸了你们那店!”杨乐恶狠狠的,这家伙脸一黑,像个土匪。
那姑娘蹲在那嘤嘤哭起来——卡尔的怜悯之情一下没有了,这么好看的姑娘哭啥呢——他把姑娘扒拉一下,“别哭!给你钱走吧——别哭别哭!”
外面主任在敲门,卡尔心里烦透了。
“别——你们别打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主任说。
嘿,这那跟那,那姑娘不哭了,卡尔的怜悯心又上来了,都是好姑娘,他打车送她们,杨乐开车送主任,这家伙轻描淡写,这真是件小事,小插曲。这家伙长年做市政府,侍弄那些生活难以自理的领导,手里的活一套套的,因此主任说明天再出来……
“你这家伙是个害人精——不过主任冲出来时真的好正派!”卡尔说。杨乐嘿嘿地笑。卡尔想到那姑娘,是个刺头儿,看上去那么柔和,他想祝愿她好运——不要像他这样随波逐浪,他想到命运,又难过起来。
第二天,他们又安排了主任,这次直奔主题……事后,主任轻松愉快的走出来,说话还是那么正气响亮:“唉,被你俩带坏了——”
“这人是很坏——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卡尔说。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将近五十岁的主任忽然有种虚度年华的感觉,过去的岁月曾像大山一般压着他,搬运那山的既是一尊佛,也是一尊魔——
黑格尔说没有人能脱离自己的时代,就像没有人能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一代一代的人被愚弄,只能安于他们可悲的命运——这么说也是不对的,时代滚滚向前,于是他们发现了自我命运的可悲!如果他们没有这种改变的机会,也许终生也不会觉得可悲,既压抑也安然!
这愚弄与黑暗像磐石一样占据了人们的心灵,这一切是如何产生?帝王将相如倒金字塔一样占有资源,普通民众像工蜂一样提供劳力与物资,频繁的战乱天灾人祸导致大部分民众难以有后代遗传,于此,两只脚的人类其实与具有真社会性的蜂蚁没有太大区别:蚁后专职于后代,工蚁提供劳力,兵蚁负责安保!蚁后靠化学激素控制蚁群的整体行为,几千年来的两脚兽又是靠什么来维系?
这古老的民系几千年来靠的就是划分严格等级的儒教,最高形式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