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卿大人啊!”府尹一见来人,便立马起身行礼,“少卿大人何时回京的?”
“就是今日,路过周府便想着讨一杯喜酒喝,岂料发生这种事。”他负手于背,又看向府尹,略带警告,“府尹判案如此轻率,本少卿都要怀疑之前府尹送过来的嫌犯是不是有冤了!”
府尹大人听罢,额头上不禁渗出了冷汗,他连忙拱手道:“少卿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下官只是觉得三位小姐已经将事情说清了,周少夫人和李氏又在昏迷当中……”
不想少卿听了此话,面色凌厉,嘴巴也不饶人,“你觉得?你觉得她们说得有理便是真相?什么时候办案要你觉得来结案了?你又焉知她们没有串供之嫌!”
“砰!”本就因苏云照受伤的容氏此刻更是气恼,“白诀,你这是认定她们三个姑娘串供了?”
“哎、哎,周夫人,少卿大人他不是这个意思……”府尹试图打圆场,可白诀却不领情,“我就是这个意思!”
“好啊!你方才还说府尹办案要你觉得来结案,如今你就如此轻率地认定她们三个有串供之嫌了?”王氏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白诀闻言,轻咳几声,只道:“串供与否,我自有决断!”
“好一个自有决断!”林氏阴阳怪气道,“含英、玉芳,我们大梁的这位白少卿年轻有为,不过逾弱冠,便身居大理寺少卿一职。想来他必定是有才能的,我们还是好好等着他查明真相吧!”
白诀眉头微蹙,显然是听出了林氏在嘲讽他,他并未生气,只道:“谢容大夫人谅解!”而后,他坐上方才府尹之位,目光如刀,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苏云照三人身上,沉声道:“还请苏小姐重新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苏云照起身行礼后,又将方才所述说了出来。
“方才我听娘娘说,少夫人和你有误会。”白诀微微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思,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因何而起?”
苏云照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张口道:“小女二叔当年奉命巡查越州政务之时,她父亲正是碧泉的县令,因碧泉政务有所疏漏,他父亲被判秋后问斩。”
白诀闻言,一拍桌案,厉声道:“方才为何不说?!”
苏云照还未回答,一旁的府尹便主动答道:“是我一时疏忽,没有过问。”
白诀转头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而后,又看向苏云照,“所以说,她约你到婚房去,是想和你聊聊此事?”
苏云照犹豫片刻,而后才点点头。
白诀还要问什么,他派去搜证的人和照顾张若绣和李思淼的人接连过来。
“禀大人,在婚房梳妆台上搜到一包毒药,房内有血但未见凶器。只有一用于剪发的剪子,但其上未见血迹。”
“老爷,少夫人和李姨娘醒了。”
白诀听罢,只说道:“找人看看是何毒药。至于凶器……”白诀顿了顿,而后看向陈敏意何容玉眠,“就不用找了,在两位小姐这里,你们把她们带下去,分开询问。”
陈敏意和容玉眠并未多说什么,只乖乖地跟着他们离开。
白诀又对周家侍女说道:“把少夫人和姨娘请过来。”
“这可不行!阿绣如今怀有身孕,又中了毒,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不能让她过来。”周夫人一听,立即跳了起来,阻拦道。
“有大夫在一旁,不会有事的!”白诀坚持道。
周夫人还要说什么,就被周大人捂了嘴,让她好好坐着,不要说话。周夫人一时愤愤,可到底是不敢说什么了。
张若绣和李思淼很快就到了,两人面色十分苍白。心疼张若绣的周夫人赶紧扶着她坐下,又让下人拿了好几张垫子来。而李思淼则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
白诀见状,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示意他将李思淼扶到椅子上。这一切做完,白诀正要开口,一直站在张若绣身旁的周重嶂就不满道:“你赶紧的!我夫人正虚弱着呢!”
“重嶂!”周大人瞪了一眼周重嶂,“不得无礼!”
“周大人,无妨!”白诀倒是并未计较,只是看向周重嶂,“周、重、嶂,倒是个好名字,不过本少卿还是喜欢叫你周守智。”
此话一出,周家夫妻脸色苍白,却不敢说什么。周重嶂一听也吓得低着头,畏畏缩缩的。
白诀哼笑一声,而后看向张若绣:“周少夫人,你为何要将陈年旧事告诉苏小姐?”
张若绣勉强笑了笑,说道:“因为,我觉得我父亲有冤!”
“阿绣!”周夫人低声喊道,希望她不要为父伸冤。
白诀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周夫人,而后才沉声道:“为何?”
张若绣深吸一口气,尽管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很坚定,她缓缓开口:“因为我父亲当年在碧泉县被官僚排挤,朝廷的政令他无法知道,碧泉的政务他更无权过问!”
白诀心头一震,而后沉声道:“原来如此!”又见周家几人那副怕受牵连的样子,他又道:“此案了结后,少夫人若有需要可请我帮你写折上报朝廷,若真有冤情,朝廷会还令尊一个公道。”
张若绣微微发怔,原来真的有人愿意帮她!
白诀未管张若绣作何想,便回归正题,问道:“周少夫人,你觉得令尊有冤,可为何要找上苏小姐?她对当年的事应该是不知情的。”
张若绣苦笑一声,而后说道:“当年我随姑母入京后,见苏小姐得家人疼爱,而我却家破人亡,心中生恨。欲行报复之事,可一直没有机会,便想借为新人祝词之机,服下毒药,嫁祸于她。”
白诀闻言,面色愈发凝重,他目光如炬,直视着张若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与严厉:“你竟为了私人恩怨,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而嫁祸于无辜之人?你可曾想过,若嫁祸不成,你命丧黄泉,谁又来为你父申冤?”
张若绣又是一阵苦笑,她双眼直视白诀:“我入京多年,为父申冤一事迟迟未有进展,心中已存死志,又因愧对自幼相伴的丫鬟,这才如此的。”
“你既存死志,大可去登楼敲鼓为父申冤!”白诀说完,无奈地摇摇头,“张若绣,你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报复与牺牲自己绝非正道。你父亲若真有冤情,你理应通过正当途径寻求解决,而非将无辜之人卷入其中。”
张若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低下头,声音哽咽:“少卿所言极是,是我一时糊涂,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白诀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么,苏小姐三人确实是无辜之人?”
张若绣闻言,轻轻点头。白诀见状,目光转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思淼,问道:“李思淼,你做了什么?从速招来!”
李思淼沉默不语,白诀见状便道:“苏小姐方才说,你持刀要杀她是因为她两年前在松雪楼中没有亮出身份帮你。还因你受杖刑之后,她只给了你一些银钱,并未将你带回侯府。可属实?”
李思淼闻言,身体微微颤抖,她抬头看了一眼白诀,又迅速低下头,仍是不肯开口。
白诀皱眉,而后好声好气道:“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李思淼仍旧无动于衷,白诀猛地拍桌,“冥顽不灵!你若再不回话,可别怪本少卿不顾及你伤情!”
李思淼依然沉默,惹得白诀大怒,他站起身来,指着李思淼喝道:“案情如今已经明了,你就算不说话,也难逃一劫!”
张若绣知道李思淼想要什么,便开口道:“少卿大人息怒!这一切都怪我。”
白诀听张若绣如此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转向张若绣,语气稍缓:“此话怎讲?”
“我先前说我愧对她,是因为两年前她被表哥看上,我寄人篱下实在不能护着她,便让她带着姑母送我的首饰离开。岂料她还是在松雪楼被表哥抓住了,当时苏小姐报了官,我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说了谎,这才使她受了杖刑。”张若绣咬咬牙,将此事说了出来,她不敢抬头,怕看见周夫人失望和怨恨的表情,“寄人篱下,我当时也没办法,我怕我姑母会赶我走……”
“阿绣!”周夫人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还是难过,“你是我唯一的侄女,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赶你走!”
张若绣低着头不敢开口。
白诀见状,正要问李思淼。李思淼却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张若绣,声嘶力竭道:“没错!就是这样!我恨你张若绣当年说谎!”她说着又指向苏云照,“我也恨你苏云照!你为什么不亮明身份救我!你为什么不将我带回侯府!”
她说着又踉踉跄跄地走到堂中,胡乱推开要来扶她的人,指着众人,“你、你们知道我被拖回周府时有多害怕吗?!知道我被周家的人如何对待吗?!为什么周守智作恶多端却没有被流放千里?!为什么?!为什么?!”她怒吼着,猛然吐了血。
白诀见状,白诀立刻示意身边的侍从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李思淼,同时吩咐道:“她情绪激动,不能再受刺激了。”
李思淼用力推开了来人,倔强地指着周大人:“你、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连你儿子的女人你都下得去手!”
周夫人一听立马跳了起来,拉扯周大人,“你个死鬼!你个不要脸的!连儿子的女人你都……”
周大人一把推开周夫人,指着李思淼怒喝道:“住口!你这疯妇,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败坏我周家名声!”
“好啊!你个老东西,你心虚了吧!你还敢推我!”周夫人站起身又去抓扯周大人,周府内顿时乱作一团,周夫人与周大人的争执声、李思淼的哭喊声还有奴仆的劝阻声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大堂更加混乱不堪。
白诀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耐,正要怒喝。稳坐于椅上的周嫔娘娘终究是忍无可忍了,她沉声道:“够了!都给本宫住手!”
周嫔的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大堂内的喧嚣平息了许多,只有李思淼还在怒喝着自己的不甘。
白诀见状,实在受不了李思淼了,挥了挥手,让人把李思淼押下了。
此时,方才带陈敏意两人离开的几人也回来了,一人手里拿着两张纸,见堂中气氛不对劲,他低声道:“少卿,这是两位小姐的证词。”
白诀接过证词一看,又看了一眼来人,“两位小姐是分开询问的?”
那人老实回道:“是按照少卿所说,将两位小姐分开询问的啊。”
“那为何她二人的证词如此相像?”白诀虽是问他,可眼睛却是盯着容玉眠和陈敏意。
陈敏意这次忍不了,她起身道:“你这不是说的屁话吗?我和阿照最先到婚房,而后眠眠到了婚房,这事儿一起经历的,你们问的话都一样,这证词能不一样吗?!”
白诀闻言略感尴尬,他轻咳一声,随后正色道:“本少卿也是怕误了案子,不过你二人的证词虽相似,但应无串供之嫌。此前的话还请三位小姐见谅!”白诀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陈敏意轻哼一声,这才坐了下来。
白诀见状,又看向堂中众人,严肃道,“此案中,张若绣因私怨意图嫁祸苏云照,幸而未遂,但其行为已触犯律法,按律当罚,念其怀有身孕,不予重罚,便罚其闭门思过一年,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并需抄写《大梁律法》十遍,以作自省。李思淼杀人未遂,按律收监三年!”
白诀停顿了一下,看向周重嶂,说道:“至于这周重嶂……”
周夫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她哭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啊!守智与重嶂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少卿大人啊!你可别听这贱婢胡说啊!”
白诀冷哼一声,“是不是双生子本少卿自有决断!”白诀说着,又看向周守智,道,“周守智,你还不肯承认吗?逃罪回京可是大罪!你若早些承认,本少卿会酌情轻判。”
周守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了一眼张若绣,这才跪道:“是,大人,我承认我就是周守智!我买通看守我差役,让他放了我。”
白诀听罢,立即宣判道:“周守智,你身为朝廷命官之子,本应恪守律法,却知法犯法,不仅犯强抢民女之罪,还私自逃脱流放之地,此乃大不敬。念你最终能主动认罪,本少卿决定从轻发落,但流放之刑不可免,着你即刻启程前往边川,终身不得返回京城,以示惩戒!”
周夫人闻言,哭得更是撕心裂肺,她想要求女儿和丈夫救救周守智,但周大人却让仆从将她带下去,根本不愿为周守智求情,更不愿听周夫人的哭喊。
而后,白诀派去求证是何毒药的人也回来了,还带来了今岁刚刚开张的万药阁京城分阁的掌柜,说明了李思淼的毒药是在他们那儿买的。
白诀见状,便看向了一旁奋笔疾书的录事,见他写完长舒一口气,又抬头看向自己,这才点点头。
那录事见状便拿上文书,请苏云照她们一一留名按印。只是到李思淼时,她却不肯按,仍是那副癫狂的模样,吓得那录事赶紧将文书揣进怀里。
白诀见状,微微蹙眉,叹了一口气,问道:“李思淼,你还是不甘心?”
李思淼冷笑一声,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她挣扎着站直身子,尽管身体因伤口而颤抖不已,但她依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坚定:“不甘心?我当然不甘心!明明就是张若绣和苏云照害得我如此,我为何不能报仇?”
“简直是不可理喻!”白诀听罢,猛地一拍桌,而后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地直视着李思淼,“你恨张若绣本少卿能理解,但你恨苏云照,本少卿实在不能理解!她与你既无情分更不相识,为何要救你?她只是不够善良而已,救人虽是善举,但不救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李思淼瞪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声音颤抖地说:“保全自己?那我的痛苦谁来承担?”李思淼说着,又指向周大人,“那他呢?我是他儿子的女人他却屡屡调戏我,这怎么说?!”
“你这疯妇勿要胡言乱语!”周大人一听,又气又心虚,连忙指着李思淼怒道,“你这个……”
“父亲!”周嫔突然出声喊道,周大人循声望去,却只见自己女儿满眼冰冷,他不禁身形一颤,也不敢再做言语,畏畏缩缩地坐到椅子上。
白诀见状,轻咳几声,说道:“如果你所说是真的,那也是周大人私德有亏,本官无能为力。”
“好一句无能为力啊!”李思淼声音凄凉,而后她面露凶光,用尽全身力气冲向房柱,“既然如此,那我就死在这里,我要化为厉鬼,扰你周家世代不宁!”
“快拦住她!”白诀一惊,立即喊道,他话音未落,几名衙役已迅速上前,将情绪失控的李思淼擒住,防止她再做出这么过激的举动。李思淼奋力挣扎,但终究因身体虚弱,加上侍卫们的紧紧束缚,只能发出绝望的嘶吼。
“李思淼,你冷静些!”白诀走到她身前,厉声喝道,又劝道:“你的人生还很长,还能重新开始,一死了之是万万不能的!”
李思淼的嘶吼渐渐减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挣扎是徒劳的。她无力地垂下双手,目光空洞地望向天花板,仿佛所有的愤怒、不甘和绝望都在这一刻化为了虚无。
“带她下去,好生看管。”白诀吩咐道,随后转向堂中众人,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此案已了,苏小姐你们可以离开了。至于李思淼,待她情绪稳定签字画押后,自会依法处置。”
苏云照点点头,一行人这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