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平有些错愕的直起了上半身,微微眯了眯眼。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京市钢铁一厂和钢铁二厂的厂长,一个姓周,一个姓杨。
他这么些年,也就参加过一次开大会,还是因为钢铁一厂的周厂长做出了杰出贡献。
上头领导人为了促进工人大团结,特地安排他们下到工厂做激励问话。
前厂长?难道说其中一个厂长被撸了?
冯平越想越心惊,他的心里更倾向于杨厂长被撸了。
因为周厂长作为杰出工人代表,对于钢铁厂的贡献可是非常大的。
“你父亲是?”
冯平的语气里带着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的小伙子。
周时逸微微勾了勾唇:“我父亲姓周,钢铁一厂的前任厂长。
前些时候,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下放了。
我和妹妹都做了下乡的知青,这次在大榆村见到您,我也很意外。”
上辈子冯平被没有被下放到这里,看来这辈子大家的人生轨迹真的是改变了。
冯平恍然大悟,心中又犯起了些许苦涩。
他们的家生病了啊,越来越多的人才在这场斗争中被下放。
“你......”冯平的喉头干涩,他们年纪稍微大一些,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可眼前的小伙子,还不到20岁的年纪,一下子从双职工家庭的子女,变成了需要下乡避祸的知青。
心理落差不知道有多大,更何况还带着自己的妹妹。
周时逸嘴里发出笑声:“我相信困难只是眼前的,很快蛀虫就会被清理掉,到时候我们的家前途一片光明。”
冯平听着周时逸自信的话,心头也涌上了几分火热。
是啊,只要他们不放弃,终有一天会迎来平坦大道。
快到牛棚的时候,冯平轻轻拍了拍周时逸的肩膀:“小周啊,放我下来吧。
被村民们看到,对你不太好。你把我放在这里,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行。”
周时逸轻轻摇了摇头:“没事,这个时间点大家伙儿估摸着都去大队部了。
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我把您送进屋子里。”
周时逸这话说的不错,今天下午他给云大队长说的事情,是需要大家共同做主的。
因为前期合作社需要的人手,只能从村子里抽。
前期资金困难,肯定是没有工资的。
拿一个未知的情况去赌,云大队长和王支书都做不了这个主。
肯定会召集全村家里能够做主的人去开会。
另外,今天他们和云大队长说的事情,云大队长肯定也是要提一提的。
冯平看到周时逸坚持,也没再多说什么。
来到牛棚的时候,周时逸才注意到这里有多么的简陋。
牛棚里面喂着两头老牛,一头小牛。
全都被关在一个棚子里面,围着牛棚有着四间屋子。
一间屋子做为平时看牛放牛的光棍汉子老牛头住,剩下的三间,一间做为厨房和柴房。
另外两间则是这些下放的人住的,一间男人住一间女人住。
男人住的那一间稍微大一些,只是里面实在是简陋,窗户被几个木板钉上,可依旧挡不住寒风。
呼噜噜的风吹得人直打哆嗦,整个房间里面连床都没有,只放着几个简易的木板,又在上面铺了一层稻草。
也算是勉强能够过冬了。
冯平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张木板:“小周,你把我放在那里吧。”
借着微弱的光线,周时逸定睛看去。
稻草上面铺着一个薄薄的小褥子,角落里堆放着一个不知道被缝了多少遍,连棉花套子都露出来的被子。
周时逸小心翼翼的把冯平放了下来。
冯平看了看有些破败的屋子,自己的东西一览无余,也不知道该用什么东西对周时逸做出感谢。
只能用干巴巴的话说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这实在是囊中羞涩......”
周时逸缓缓蹲下身子,把被子往冯平的身上扯了扯:“您说这话就见外了。
我父亲经常说您的一些政见高瞻远瞩,您是他的榜样,如果他知道这种情况,肯定是希望我多多帮衬您的。
再说了,一看到您,我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如果在大西北,有人能这么帮助他,我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周时逸的眼眶微热,一想到自家父母在那边受苦,他就觉得心里闷闷的疼。
可是他现在能做的事情有限,只能等一次出车的机会。
冯平很是赞赏和感激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不错,在困境里可以保持本心,是难得的人才。
周时逸又留了一些吃的放在冯平的床头,还不等他拒绝,自己就抬脚走了出去。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牛棚的人都应该上工回来了。
但他们拿的工分是最少的,分的粮食也是最少的。
为了能够填饱肚子,只能够冒着风险往山里去。
这也是冯平今天会落入陷阱的原因。
周时逸走出牛棚大门的时候,迎面和一个人撞上。
但那人低着头,周时逸也没有看清楚他的神情。
注意到他没有看自己,周时逸也没有多管,快速离开了牛棚。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不见,那个男人才抬起头来,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让人怎么也忽略不了。
而屋里的冯平听到动静,连忙把周时逸留下来的东西,往黑乎乎的洞口塞去。
随后又用一块砖头把洞口堵上。
季家龙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冯平侧躺着,嘴里还发出些许疼痛的呻吟声。
他故作惊讶的说道:“冯同志,你这是怎么了?”
冯平满脸的痛苦,他心思百转,直觉告诉他,刚才季家龙应该是和周时逸碰上了。
他有些难受的出声:“我刚才想去山上找点吃的,一不小心被夹子夹了腿。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小伙子,我求了老半天才让他帮着送回来。
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今天都得交代在山里了。”
季家龙眸光微闪,心里闪过一丝不屑: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一朝落难,就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让人觉得可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