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韶一路狂奔,赶在铃响前最后一面冲进了教室。
糟糕,和沈绘聊着聊着就没注意时间,好在自己有十年晨跑功底,不然今天就要栽了。
如果换做是别天,或许他还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问题就在今天可不一样。
上第一二节课的老师,是本校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姓严,主要教的课程是音乐史。
这位严教授秉持着不可逾越的底线,就是上课不允许迟到、早退,以及交头接耳,睡觉倒不会去管,唯独这三点尤其严格。
违者轻则当堂挨骂,扣课堂平时分,重者……
呃,因为太恐怖,所以很大概率干脆找个理由请假不来了。
一时或许是没有什么事,等到了期末,这些人很有可能被拉去挂科重修。
严教授给出的理由也无非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评语——
上课态度不端正。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他其实还是一位专业能力特别强的教授,已经花白甚至秃顶的脑袋,是真有实打实的海量知识储备在里面的。
虽然对待每一堂课都是相当认真,不过他的上课内容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意,大多都是枯燥乏味,而且很多时候都会掺入不少自己的见解。
比如关于贝多芬的介绍,ppt里就只有几页的内容,严教授却能从他不同时期的作品里,有理有据地分析出不同的情绪和心境。
甚至能细到第几小节的旋律,这水平让不少学生都叹为观止。
许韶就属于是那种每节课都雷打不动地在梦里叹为观止的那群学生。
因为这门课真的很催眠。
繁杂浩瀚的历史,再加上严教授那如催眠曲般的详细介绍,本来生机勃勃的课堂,总会在这一个半小时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诶——队长!”
坐在许韶边上的楚豪一脸贼笑地把脑袋凑了过来。
“怎么了?我刚想睡呢。”
“看你乐半天了,最近是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跟我说说呗?”
“你小子,干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
“哪有的事,我只是比较喜欢打听消息而已,这么说吧,江湖上就没有我不顺风耳阿豪不知道的事儿。”
“那你既然有这本事,为什么不自己去打听打听?”
许韶并没有想和楚豪做过多的纠缠,此刻的他,只想就着严教授天籁般的讲课声音呼呼大睡。
楚豪见状,则是有些急促地搓着手,把脑袋再压低一些,同时也把声音也再压低了一些:
“队长,该不会是嫂子的事吧?”
嘭!
许韶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木制课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一瞬间吸引了梯形教室里不少学生的注意。
他有些慌乱的四处张望着,等到众人把视线从他的身上挪开之后,他这才回过头来,朝身旁的始作俑者低吼:
“瞎说什么呢?”
“还真是?”
“……不是。”
“是白韵姐还是沈妹妹?”
楚豪的语气颇为意味深长,再加上他那看似傻愣却又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让许韶感觉到相当不舒服:
“白韵姐?谁告诉你的?”
“之前不是来过嘛,去年暑假那会儿,给你送了好几天饭……你忘了?”
“白痴,我肯定不会忘,问题是我跟你说过她的名字吗?”
“没——说过!”
“到底是说过还是没说过?”
“说过,肯定说过,不然我怎么知道的?”
“哦,我发信息问问队里其他人。”
眼见着许韶就要掏出手机,楚豪害怕事情败露,连忙按住了前者的手臂。
“别,队长!我想起来了,你没说过!”
“那你怎么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这、这说出来不好吧?”
“那你的吉他还想不想换了?”
“想!当然想,可是——”
“那就tmd给老子说!”
许韶话音刚落,教室前方就传来了粉笔撞击黑板的激烈响声。
看样子是因为教室太过吵闹,影响到严教授上课了,所以这才用粉笔敲击黑板,以此来提醒同学们安静。
这样的做法确实有效果,本来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敲完黑板后整个教室又重回寂静。
严教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花了十几秒回忆一下讲到哪里之后,又开始唱起了他的安眠曲。
至于某个角落的两位哥们,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然在我行我素地说着话:
“是绪哥啦。”
“沈绪?”
“嗯,他跟我说的,叫白韵。”
“我就知道是他,你俩一个鬼样,都是爱东打听西打听嘴又不严的。”
许韶抬头瞄了一眼严教授,确认安全无误后,才恶狠狠地对楚豪说着。
“所以真是因为白韵姐?”
“不是。”
“那就是沈妹妹?”
“你搁这做排除法呢?楚豪?哪凉快哪待着去,我要睡觉了。”
“看来真是沈妹妹了,那女孩儿好,队长,你得珍惜她。”
楚豪并没有因为许韶的驱赶而就这么闭口不谈了,而是用更加热情且婉转的语言攻势迫使许韶屈打成招。
“什么珍惜不珍惜的,她不是我女朋友。”
“你没答应人家表白吗?”
嘭!
又是一声头磕桌,这次的声势可不比上一次弱多少,更是顺利地把严教授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用无辜的眼神无声地和所有射向他的视线解释了一遍后,这才换取了接下来的安宁。
不,想要安宁还真没那么容易。
“不是,这你又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我猜的。”
“……我要睡觉了。”
“队长,我给你打包票,经过上次我小小的一波试探,沈妹妹包对你有感觉的,你大胆放心上就行了。”
“说完了吗?”
“呃,差不多了。”
“沈绪拜托我关照一下她而已,你别想太多,好了,我要睡觉了。”
“对了,我早上看见你和沈妹妹在一起了,你还背着人家的大画板,好滑稽啊哈哈——”
嘭!
又是一声闷响,这一次严教授可以说是彻底忍无可忍了。
“倒数第二排最右边靠窗的那个男生,还有你旁边的男生,你们两个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在办公楼三楼b309。”
严教授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又铿锵有力,带着一股无形的威严。
许韶和楚豪两人一同起身,低头致歉,后者的头本还微微抬起,却又突然被前者硬是往下按去。
这副场景,倒是颇像古代大太监按着小太监在御前领旨谢罪的模样了。
“我们知错了。”
“坐下吧。”
许韶正想要坐下,眼角的余光瞟过,还无意中察觉到严教授正看着自己,视线滞留了好一会儿才转向黑板。
完了。
看来得认真考虑一下期末挂科补考的事情了。
虽然他不怎么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但成绩还是稳在专业的中游水平。
即便是没有拿过奖学金,就单论“上大学至今没有挂科”这一点来说,就已经是无形的奖状了。
毕竟不少学生在经历过中考和高考两次高强度连续作战后,难免会产生一些放松的心理,这种心理也会随之带到大学——
随之而来的,摆烂的学生也变得越来越多。
在大学阶段,学习时间完全自由的情况下,更多考验的是自主学习能力。
至于许韶为什么没有怎么学习都还能保持三年不挂的战绩。
运气是很重要的一点,还有就是他的专业的课程其实并不算繁重,再加上他平时搞乐队、做专辑,其实也涉及到一部分专业的知识。
多种因素组合生效,再加上期末考试前临阵磨枪,不挂战绩这才得以延续至今。
可是从这节课开始,他必须对音乐史这门课格外认真和慎重了。
如果平时分大残的话,只能靠期末考的分数来拉扯一波了。
“韶哥,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才该叫你一声哥,豪哥。”
“不敢不敢,折煞我也!不过听得挺爽的其实。”
“豪哥,这下你满意了?我们要双双把科挂了。”
“为什么?”
“严教授什么实力你还不知道?音乐系唯一真神,被他盯上的人很少有能够善终的。”
“这么邪性?”
“不然你以为你干了些什么?”
许韶痛心疾首,他现在是完全不想和这个全身黝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八卦男再说一句话。
“韶哥,说个事呗。”
“……”
“那我说了,你要保证不能打我。”
“……”
“我不是音乐系的,我是体育学院的。”
嘭!
“那你bi——来这里bi——干什么?”
“上课啊,只不过是学分制选修课。”
“好的,晚安。”
许韶心想我说你说不过,躲还不行吗?
干脆就不理他,哪怕是装睡也要睡过去。
叮咚——
“韶哥,下课了。”
“如果到时候有检讨,你替我写。”
“好的,为哥分忧,小弟在所不辞。”
许韶头疼欲裂,眼下也没有别的什么方法,只能乖乖地去办公室领旨谢罪。
至于中间的严刑拷打,刑讯逼问的过程,就不和大家细说了。
毕竟是男主角,面子也是要一点的。
简化一下的话,大概就是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一番。
其实更多时候还是教授在那悠哉悠哉地喝茶看书,老花眼镜上的眼神时不时瞥过来,顺带着问几句话。
结局不知是喜是悲,总归还算是完整地放他出来了。
比下课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要干什么呢?
跑个步?还是干脆直接回家打会儿游戏,顺便构思一下新曲子?
还是……去沈绘户外写生的地方看一看?
纠结着,纠结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美术系的教学楼底下,茵郁的学校后山也清晰可见。
都走到这里了,那就干脆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