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耳畔,一缕发丝抚过了婉婉的脸颊。
她握着被弓弦勒出红痕的右手,缓缓转过头去看晏怀明。
他们的目光对在一起。
她头一次这样仰望他,却没有柔媚依恋的姿态。
她说:“方才,公子是故意让我瞧见的。”
城门口发生骚乱,疾风却带着她一路拐出巷口,让她完完全全目睹了一切的发生。
那时晏怀明坐在马上,目光遥遥地望着她。
她问:“公子想要做什么?”
晏怀明松开环住她的双手,风吹起他半束的发,在刺鼻的硝烟和鲜血的味道里,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竹香。
他说:“褚燕宁,站到我身边来吧。”
她不是婉婉,也不是燕宁,她舍弃了姓氏,为了活着在乱世中浮萍一般飘摇。
她这样聪明,这样美丽,她的柔情是一点点铺好的网,慢慢收拢,把他网在掌中。
她若要装傻到底,方才她在巷子口就该流着泪扑进他怀中,又或是瑟瑟发抖,脆弱惊慌如同一只小鸟。
他在乌郡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又中途反悔把她接到沧州来。
他已经不能忍受她蒙着面具的仰慕,她步步为营把他的心握住,他也要得到她真真正正的爱。
那就站到我的身边。
燕宁的眼中闪着潋滟的波光,她微微笑着,娇媚、纤柔,她缓缓松开右手,扯动了手心的伤口,可她毫无所觉一般,牵住了晏怀明的手。
她转身站在了他的身边。
战事已经结束,她看见最后一个士兵骑在马上高举着旗帜,飘扬的旗面消失在打开的城门里。
她孤注一掷地拿走了晏怀明那封信。
她赌赢了。
名动天下的晏公子,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女人的柔弱和可怜也是一把利刃,她把他勾得满足又不满足,让他浮浮沉沉,最后溺在对她的渴望里。
他这样聪明,他怎么会想不明白,可是他现在甘愿。
她望着远处绵延的山谷,她对晏怀明说:“好。”
额尔敦领着兵马回到营寨,下属给他呈上一封来自上京的快信。
赵叙桢在信中痛斥他不守承诺,大量的辽人涌入上京潜伏,时不时出来作乱,甚至杀害了好几个朝廷重员,其中不乏赵叙桢的心腹。偏偏这些人极擅藏匿,御前亲兵都出马,在城中整日搜寻,仍然不能寻到他们的据点。
京中人人自危,昔日繁华得街市如今萧条不已,百姓的惊惶甚至比与额尔敦只有一墙之隔的沧州更甚。
额尔敦一目十行地看完信,赵叙桢写的时候显然怒气冲天,笔锋凌乱,洋洋洒洒,后面一整张都是骂他的话。
他又向他抛出许多好处,只要他的人撤离上京,珠宝、金银、美人、城池,样样都可以商量。
额尔敦把满满三页纸丢在炭盆里,火苗很快冒起,赵叙桢的肺腑之言瞬间被烧成灰烬。
“再见了,”额尔敦笑得畅快,“我的老朋友。”
赵叙桢如今再不敢大开城门将他们放进去,可是那又如何?
从他的人第一次踏入洄州,他们就在这座城中安插了密线。
他连夜拨了几支精锐,让他们分批潜入洄州,再一路直达上京,与之前的部队汇合。
只可惜洄州与沧州挨得太近,晏怀明又实在不容小觑,不然他可以直接发兵拿下洄州。
不过没关系,他摇着酒杯轻晃,这个王朝的中心,会比他的边境更早的沦陷。
“鹬蚌相争,人人都想做渔翁。”夜深,晏怀明和褚燕宁挨着坐着,他把当前的局势细细画给她看。
一张纸,画满了错综复杂的线,褚燕宁握着朱砂红笔,在上京圈了一个圈儿。
晏怀明笑着把她的头发拨弄到耳后,捏着她的下巴从她细白的脖颈一路吻上去。
“真聪明。”
朱砂红笔跌落在桌子上,滚动了几圈,被墨砚挡住。
褚燕宁跨坐到他腿上,搭上他的双肩,撑着坐得比他更高,她笑得很放肆,“公子教得好。”
瞧瞧,她真是太懂得怎么哄他了。
她知道他要什么,她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对他大方得很。
这样娇,这样俏,大胆的、狡诈的,纵使见你千百遍,原来这才是你。
晏怀明又吻上去,吻得她双颊通红。
“换气,褚燕宁。”
怎么又傻乎乎的。
他的心比那整袋子的杏脯还甜。
从这日起,晏怀明给她请了好几个先生,除了念书识字,还教她些防身手段。
他送了她一把短匕,小小巧巧,刀柄刀鞘都只有简单的纹路,不像是女孩子的东西。
晏怀明说:“让你拿来杀人,不是拿来好看。”
褚燕宁扁着嘴,“哦。”
过了没几日,他又送了她一张弓,比他的那把小一些,弓梢上刻着她的名字。
她拿着那张弓左看右看,除了大小,好像没有别的特别。
她还以为经过上次,他能给她送点好看的武器。
晏怀明领她到靶场去,他亲自教她。
她自小练舞,肩、臂和下盘稳得很,就是力气不算大,箭射出去,甚至都飞不了多远。
晏怀明此时完全不疼她,靠在凉亭柱子上,一遍又一遍地说:“再来。”
晚上侍女替她右手上药,她双臂发沉,抬都抬不起来,晏怀明坐在桌前喝茶,“你若觉得苦,我们就不学。”
褚燕宁看着他,“我知道公子是为我好,不敢辜负公子的心意。”
晏怀明不为所动,“好好儿和我说话。”
褚燕宁笑出来,“公子知道我不会不学,又何必问我?”
等侍女出去了,她才又说:“要委屈公子了,我的手可动不得了。”
惹得晏怀明幽怨地瞧她,她倒在软榻上笑得停不下来。
“胆儿越来越大,”晏怀明欺身上去,捧着她的脸吻,“怎么这样招人疼,燕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