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书禾想的一样,简单的推拿没起什么作用。
见小男孩疼的脸都憋紫了,王院使也是无奈的停手。
给他开了药方。
等方子写好之后,却有些为难。
虽然他已经尽量捡便宜的药开了,可是这个孩子都饿到吃草充饥的地步了,明显不可能买得起。
家中也没有大人在……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书禾拿过了他手中的方子,塞给了旁边的德妃:“带他去旁边的药堂抓药,顺便在药堂煎好,让他服下。”
“我……”德妃还想说什么,被书禾眼睛一瞪。
立马改口:“我马上去。”
小男孩看了一眼书禾,随后跟在德妃身后,原本他以为推拿不起作用的时候,他这病就治不了了,打算回家等死。
却没想到居然还能免费喝药。
“这日子没法过了。”德妃一边唉声叹气一边从头上拔了根簪子当药钱。
她以为今天还是在太医院干苦活,因此身上可没带什么银子,好在今天戴的首饰也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要不然她才不舍得。
“请问一下,刚才那位娘娘叫什么?”
煎药的时候,小男孩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的问。
他想知道恩人的名字。
“关你什么事?”德妃没好气道。
“我,我想谢谢她,将来有一天我要是能长大,有出息了,我找她报恩。”
德妃闻言嗤笑一声:“就你还想有出息,还想报恩?”
笑着笑着德妃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对呀,是我带你来抓药的,这药钱你也看到了,还是我用首饰换的,凭什么你报恩要去找她?”
要是眼神能杀人,德妃现在就把面前的小男孩盯出几个窟窿来。
她就想不明白了,看病是王院使那个老头看的,抓药是她花的银子抓的,从头到尾淑贵妃明明什么都没做。
不对,就动了下嘴皮子。
怎么到最后,恩情全让淑贵妃一个人给揽了?
虽然她也看不上这点恩情,但这想想,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那我也谢谢您,我给您磕一个。”说着小男孩跪下去,直接给德妃磕了几个头。
随后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他虽然年纪小,也没读过什么书,但他长了眼睛,他会看。
要是没有刚才那位娘娘,面前这个女子才不会带他过来抓药。
所以真正的恩人是谁,他还是分得清的。
至于为他看病的那个人,他自然也是记着恩情的,但他同时也明白,恐怕也是那位娘娘的功劳。
毕竟他又不是第一天流落在外,以前怎么没听说太医院的大老爷们会出来为大家免费看病,还不是那位娘娘做的主。
因此他打听一下真正的恩人是谁,有问题吗?
可惜,面前的女子不告诉他。
“药好了。”药堂的小药童倒了一碗起来,又把剩下的药渣给收起来。
“这药渣还能再熬两碗,你要是不来了,那就把药渣拿回去,自己加点水煮开了喝就成。”
“要是没法煮,那你明后两天再来,药渣我给你留着,再来这里煮了喝。”
“我还是来这里喝吧,多谢您!”
“不用。”小药童笑道:“要谢就谢那位娘娘,要是没有她,我自己也没几文钱的,也帮不了你。”
德妃脸都黑了,一个两个的都在谢淑贵妃,他们是眼瞎吗?
难道就没看到,这药是她拿头上的银簪换的。
简直气死她了。
“小哥,您知道那位娘娘姓甚名谁吗?”
“瞧你说的。”小药童尴尬:“这我哪知道,不过太医院的那群人肯定知道,你想要报恩,这多简单的事儿,直接过去问。”
“人家心善,又给免费看病,又给免费抓药的,如此仁善的人,不至于因为你多问一嘴就把你如何的。”
“知道了。”小男孩茅塞顿开。
对呀,他干嘛不直接去问,而要在这里问这个不拿正眼看他的女人。
利落的把碗中的药喝了,又跟小药童道谢之后,又跑了回去。
全程直接把德妃给忽略了。
气得德妃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总不能把事情闹大,叫几个人把这小男孩按在地上给她谢恩吧。
况且人家已经给她磕过头了,还能咋滴?
若为了几两药钱,到时候把一条人命给作没了,说不定封妃宴都不用办就被降了位分。
小男孩过来的时候,书禾正。在给一个年轻的女子看病。
女子戴着维帽,应当是不愿意让人看出来,她先是在那边让医女给看了,医女没学几天,医术浅薄看不出个什么来。
然后就把人给引导到了这一边。
女子应当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些顾忌,迟迟没让太医给她看。
书禾干脆坐下来,自己帮忙看。
所以说不能讳疾忌医,但真正放得开的又有几个。
哪怕到了后世,一些隐私的病,让男大夫来看,大家也还是同样会觉得尴尬。
在这个保守的时代,那就更是如此了。
小声的询问,辩证之后才知道,面前的女子是因为成婚三年,一直没有孩子,连身孕都没有过。
用了不少偏方,一直都没有效果,因此今天才大着胆子过来。
“我怕你们只义诊一天,离开之后想要再找到太医院的郎中帮忙看,那可是没这福分了。”
“娘娘您行行好,就给我句实话,我这还看不看得好,实在生不了。恐怕只能拿到一封休书了。”
尽管看不到面容,书禾都能感到面前女子的绝望。
骨瘦如柴,又是独自一人前来,显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吃饱饭都成问题,这样还被休弃回家,那恐怕就只有投河一条路了。
“你丈夫呢?”
女人下意识的回头朝远处的人群看了一眼。
书禾也跟着看过去,不过那边站着的男子还挺多,倒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谁。
“娘娘,有什么事儿您和我说就行了,我承受得住。”
“你的身体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除了瘦弱一点,但不影响怀孕。”
“不可能。”女子下意识的就不相信:“一起嫁人的姐妹,孩子都抱俩了,我这肚子不争气,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生下来没养活还好说,可关键我连怀都没怀上。”
“怀不上也不全是女子的问题。”书禾解释:“有可能是你丈夫的问题,所以我才问你,他有没有一起前来,你最好让他也过来看看。”
“男子也会有问题吗?”
“当然。”
“可是……”女人犹豫了。
她倒不是不相信面前之人的医术,人家金尊玉贵的,屈尊为她看就已经很难得了,不可能骗她。
可是一个男子的面子何等重要,要是夜晚悄悄过去看就算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若把人叫过来看了,那不用一天,她男人不行的消息就在周围都传遍了。
“你可以回去问一下他的意见,你没什么问题,那多半就是他不行。这种问题越早治疗越简单,要是脸皮薄的话,你不用陪他,让他一个人过来看,说话声音小点,自然也不会传出去。”
“好。”女子犹豫半天,还是朝着后方走过去。
等她离开了,书禾才看向旁边的小男孩:“站这里半天了,你有什么话要想说?”
“我想知道你叫什么,我想报答你。”
“报答我?”女子微微有些诧异。
她治病救人无数,能给她送一面锦旗,就已经很开心了,说要报答的,这还是头一个。
“知恩图报,品行高洁,倒是个好孩子。”书禾拿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书禾。
“我叫书禾,读书的书,禾苗的禾,你若是想报答我的话,那可要好好活下去。”
小男孩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你……你相信我能报答你?你不觉得我很可笑吗。”
“为什么可笑?”
“因为,我连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的穷人很多,但有志向,有目标的人却不多,我以前也是没人要的小孩,我能长大,你也一定可以的。”
“能活着长大就已经比很多人都厉害了,为什么要嘲笑。”
小男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之后才说:“我能求你给我取个名字吗?”
“你没有吗?”
“如果狗蛋也叫名字的话,那应该是有的吧,我想要一个和你一样好听的名字,一个……一听就知道是人的名字。”
“那……书阳,如何?太阳的阳,光明,灿烂,温暖。”
书禾又拿过他手上的纸,把书阳两个字写在书何的旁边。
小男孩接过,看着上面的四个字,这四个字他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会读,知道这两个名字的意思。
见他呆呆的,书禾笑了笑,恰好旁边来了一个面色惨白,路都快走不了的女人。
书禾连忙过去查看。
“你这是哪里不舒服?”
“腿受伤了,被镰刀划了一下,好几天了,一直没好,现在整只腿都肿的受不了,本来都准备在家里等死了,听说有太医院的神医过来,因此就过来瞧瞧。”
“我看看。”书禾起身绕到桌子前面,用身体稍微遮挡,避免让远处排队的人看到女子的腿。
这才把裤腿拉上来。
情况比女子说的还要严重,伤口倒是不太大,缝个十来针就差不多了。
可由于当时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已经化脓发炎了。
整个小腿肿的跟猪蹄似的,这女人能坚持着自己走过来看病,不得不说这毅力真让人不服不行。
“到后边这里来,你这问题不大,不过就是好的慢些。”
“您的意思是能治?”
“对。”书禾扶着女人走到后边避开人群,然后又把小徒弟翠心招呼过来。
又把自己带来的药箱打开。
首先得做清创,然后再缝合,这种情况是必须要打消炎针的。
“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普通郎中而已,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
女人紧张:“这要花很多银子吧?我没钱的,要不然之前就去找郎中看了。”
“今天是义诊,不收你的钱。之后我给你包扎好,拿点药回去按时吃,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不能再干农活了,要不然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书禾顿了一下,补充道:7命也保不住。”
她还是不怎么习惯,在现代的时候腿保不住人还是能活的,可是在这个时代,保不住,那就真的连命都没了。
一个普通的女子,如果是连正常行走都不能,那必定会遭到婆家嫌弃的。
又占着妻子的位置,让男人不好娶第二个,所以百分百会被想尽各种办法折磨死,逼着把位置腾出来。
书禾也不想把人心想得这么恶。
每个时代都有好人,可这女子伤成这样,居然都没有一个人陪同而来看病,让她不得不多想。
清洗缝合,对于一个外科专家来说,那是最基本的操作。
又不需要考虑美观的情况下,那处理起来是非常快的。
处理缝合完,书禾做了皮试,然后给挂上了点滴。
交代翠心:“你多照看点,没了的话就换下一瓶,三瓶打完之后把针拔了。”
然后书禾又给开了药,对方也不认识字,书禾干脆用纸把每一次的剂量,几种混合在一起包好。
交代她:“早上吃饭的时候吃一包,里面有三种药一起吃下去。晚上吃饭的时候吃一包,要睡之前再吃一包。”
“吃完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上面的线不需要拆,等你肉长好了,就跟肉融为一体了,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影响。”
“以后对自己好点。”
交代完见,那边又来了几个排队,书禾连忙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女人拿着小药包哭的撕心裂肺。
受伤的时候没哭,刚才书禾把那些烂肉挖下来,硬生生缝合的时候她也没哭。
现在却是放声痛哭。
哭的旁边的翠心手足无措,只能拍了拍人的肩:“大嫂子你别哭呀,哭又解决不了问题,你说是不是。”
然后又从自己的小荷包中拿出了一颗果脯,喂到女人嘴里:“来,吃一颗甜甜嘴。”
女人感觉到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哭得更厉害了。
她想不通,两个陌生的人都愿意对她好。
生她出来的人和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人,怎么就能那么狠心。
要真是家中揭不开锅也就算了,可明明几两银子还是能凑出来的,这些人却宁愿让她等死,也不愿意请个郎中给她瞧瞧。
对比一下邻居家的嫂子,人家有病的时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她男人都会去镇子上问问,然后跑到山上亲自挖草药。
虽然最后还是没治好,但死而无憾了。
哪像她,辛辛苦苦一天都没得闲,却连几两银子都不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