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绾一直都知道，季斯越是他们中间最凉薄的那一个。
    这种凉薄跟周妄不同，周妄看着冷漠不好接近，但他的血是热的，在某些时候，也会沸腾，也会偏执。
    但季斯越不一样，他看起来并不难相处，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跟所有人都相处得很融洽。
    但他的血是冷的，对周围的人和事秉持着一种嘲弄、甚至是攻击性的态度，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他对她好，也不过是因为她跟他多相处了十多年，是被他划定圈子里的自己人而已。
    可是如今，这只笑面虎眼睛里不再只有漠然，而是慢慢的，有了很多情绪。
    好奇，探究，怜惜，嫉妒……
    她早该有预感的，对季斯越这种扭曲的人来说，过度地关注一个人，本身就算是一种病态的暗恋。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偏偏是宋昭呢？
    哪怕换成其他任意一个人，宋绾都不会如此难以接受。
    可偏偏，是她恨到抓心挠肝、做梦也希望去死的人。
    宋绾觉得很可笑，她控制不住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几乎笑出了眼泪。
    季斯越看着她发疯，缓缓皱起眉：“你笑什么？”
    宋绾捂着笑疼的肚子，缓缓凑近季斯越，笑容咧到了嘴根。
    “可惜了，你们都不会有机会，宋昭心里，可只有阿珩一个人。”
    季斯越没注意到她口中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他关注的点完全在另一件事上。
    “你想多了，宋昭现在一心想跟阿珩离婚。”
    宋绾眼神忽然犀利起来，她死死盯着季斯越。
    “怎么，你很期待他们离婚吗？你该不会真的想跟阿珩抢吧？”
    季斯越神情未变：“这与你无关。”
    他没反驳，他居然没反驳。
    宋绾恨到心都在滴血。
    越是愤怒，她唇角的笑意反而越深：“季斯越，想赌吗？”
    “赌什么？”
    宋绾恶狠狠的，一字一顿：“我赌他们不会离婚，我赌，你很快会栽在宋昭身上，看清她的真面目。”
    季斯越哼笑一声。
    离开之前，他留下两个字。
    “无聊。”
    无聊吗？
    宋绾扯唇，那他们就走着瞧。
    她相信，这一天不会很晚。
    咖啡厅里。
    在傅知珩拿出那本日记本之后，宋昭的神情就有些变了。
    “宋绾给你的吗？”
    除了她，也没有人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傅知珩却说：“这不重要。”
    “我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了我很多年？”
    并不是婚后才喜欢的，而是很久之前，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
    宋昭面色冷淡：“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是。”
    宋昭回答得坦然。
    她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但也很坦诚，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反正现在也不喜欢了。
    傅知珩却有些怔忪：“竟然是真的。”
    宋昭居然真的喜欢了他这么久，甚至从大学就开始了。
    那时候，她是医学部的小女神，跟她告过白的男生多到数不胜数。
    光他听到过的，就有富二代，学生会主席，甚至还有外国来的英俊助教。
    宋昭都无一例外拒绝了，整个大学时期没有谈过一段恋爱。
    所有人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那么幸运，能得到她的青睐。
    原来，那个让所有人偷偷羡慕的男人，就是他自己吗？
    就好像是跨越时光，从尘封的岁月里抢回一罐玻璃糖。
    巨大的惊喜砸在傅知珩身上，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快要冲出胸腔。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宋昭便毫不犹豫地给他泼了一桶冰水。
    “过去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况且，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傅知珩唇角的笑意僵住。
    玻璃糖被打碎，他也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居然一下子忘记了现状。
    宋昭不耐烦地推着他的手，想要抢回那份离婚协议。
    “你到底给不给我？”
    傅知珩深深望着她：“真的……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宋昭眉眼冷淡：“事到如今，你还想要什么机会？”
    “我再明确跟你说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你救了我，我不会忍到现在才离婚。”
    傅知珩心底一沉。
    是啊，他在日记里都看到了。
    宋昭是因为这份恩情，才会喜欢他，嫁给他，无怨无悔守着他整整两年。
    这份恩情对她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傅知珩深吸一口气，深深看向宋昭：“我想用救命之恩，跟你换一个选择。”
    宋昭皱眉：“什么？”
    “放过我母亲，或者……不离婚。”
    仅仅一秒不到，宋昭便给出了回答。
    “不可能，婚要离，你母亲也要付出代价，傅知珩，你别再消耗我最后的耐心了。”
    说完，她猛地用力，将离婚协议抢过来。
    这次，傅知珩很轻易地松了手。
    宋昭本想仔细看看离婚协议，傅知珩却直勾勾盯着她，眼神像是着了火。
    “你在犹豫，昭昭，你也舍不得吗？”
    宋昭被他恶心得立马就翻到最后签了字。
    “好了，去民政局吧。”
    傅知珩却将离婚协议收了过去，在宋昭眼皮子底下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还有个会，我让助理去跑一趟就行。”
    宋昭有些迟疑。
    傅知珩合上笔帽，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看上去，竟然有些强势。
    “你不放心吗？我还不至于到那般死皮赖脸的地步。”
    话也没错，傅知珩是很有自尊的人，她都把话说得这么绝了，他不可能再不放手。
    于是，宋昭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既然如此，那便好聚好散吧。”
    她想走，身后，傅知珩缓缓道：“夫妻一场，不给我个告别拥抱吗？”
    宋昭皱起眉，转身就想拒绝，却被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傅知珩猛地抱进怀里。
    他比她高太多，肩膀也宽很多，在巨大的体型差面前，宋昭浑身又白又软，像只迷途的兔子，被笼在他的阴影下。
    兔子不乖，不愿意在他怀里待哪怕一秒，纤细胳膊用力去推他。
    “放开……”
    傅知珩却不为所动，声音很低，有点哑。
    “你别动，就抱一下，我就放手，再也不缠着你。”
    宋昭心动了，迟疑地放下手，僵硬地任他抱着。
    傅知珩埋首在她颈窝，闻到她身上令他心安的香气，在心里感叹。
    好香，也好傻。
    她怎么就信了呢？信他真的会放手。
    他不是早就给过她选择了吗？
    要么放过他母亲，要么放弃离婚。
    她既然一定要让他母亲付出代价，那他干脆就成全她。
    不孝的罪名是很大，但想想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傅知珩觉得自己也不是担不起。
    只是，他放弃了陈君，便不会再对她放手。
    这就是等价交换。
    筹码，是宋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