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琛好像并不喜欢被光笼罩,皱着眉头躲开了那道如烟似雾的光。
叶青青看着父母墓碑,又看着已经不是少年的穆宇琛,许久后,缓缓对着父母的墓碑说道:“爸爸,妈妈,他叫穆小沐,我带他来看你们。”
穆宇琛的胸口“砰”的一下,像是要炸裂,她终于接受他了,她竟然接受他了,幸福来的太突然,倒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穆宇琛用右手掐了一下左手的虎口,又用左手掐了一下右手的虎口,然后对看着他抿嘴笑的叶青青说:“我不是做梦吧。”
叶青青看着他笑,说:“要不我咬你一口,你感觉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穆宇琛迫不及待,说:“好,咬我,快咬我。”
叶青青也不矫情,抓起穆宇琛的手,真的在他的手背上狠咬了一口。
穆宇琛疼的呲牙,却忍不住笑意浓浓。
叶青青问:“是做梦吗?”
穆宇琛说:“不是梦,是真的,青青,是真的。”他郑重的对着墓碑一鞠躬,自我介绍道:“叔叔,阿姨,我叫穆宇琛。”
叶青青奇怪的看着他。
穆宇琛赶紧解释说:“穆小沐是小名。”
叶青青“哦”了一声,说:“穆小沐的确像女孩名。”
穆宇琛哭笑不得,不过现在可是他表决心的时候,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有女孩的小名,他以后有的是时间跟她娓娓道来。
穆宇琛对着叶青青父母的墓碑,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会对青青好,一辈子对她好,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们就托梦告诉我,我会改,一定会改,你们对青青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地方,也要托梦告诉我。”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却说着迷信的话,并且说的时候并不觉得是迷信。
叶青青有些伤感,看着父母的墓碑,说:“他们都没有进入过我的梦,又怎么会进入你的梦。”
是的,三年了,她从来没有梦到过他们,一次也没有,他们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给她留下,跟她断的那样干净,她说:“爸爸妈妈一定是恨我,恨我不听他们的话。”
小时候,她不听妈妈的话,不想练字,也不想陪爸爸晨跑锻炼身体,为了争取睡懒觉的权利,绞尽脑汁跟爸爸斗智斗勇,长大了,因为爱情,还跟爸爸冷战了好几个月。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听他们的话,做一个乖巧的好女儿,可是,时光不会倒流,永远也不会倒流。
穆宇琛把她揽进怀里,安慰说:“傻瓜,他们是爱你的,他们只是不想让你难过,才会不出现在你梦里的。”
叶青青说:“我妈妈不但是美女更是才女,她的字写的很好。”说着自嘲的笑道:“爸爸总说我的字跟妈妈的字比起来就像是狗爬的。”
穆宇琛笑道:“哪天你写几个让我看看,是怎样的狗爬法。”
叶青青白了他一眼,带着几分不服气,说:“我妈妈才是专业评委,她说我的字不是狗爬。”
穆宇琛表示同意,他爱的女孩,肯定写得一手清秀的好字,他说:“那我们就以专业评委的鉴定为准。”
叶青青笑了笑,接着说:我妈妈唯一的遗憾就是身体太弱,就像《红楼梦》里面说的,是个美人灯,风吹一吹就会破。
我奶奶最初是反对我爸爸娶我妈妈的,奈何我爸爸中毒已深,唯有我妈妈这一副解药,我奶奶也只有答应。
他们结婚以后,爸爸一大半工资都用到了为妈妈调理身体上,付出颇多,可收效甚微。
妈妈依旧还是那个风吹一吹就会破的美人灯,他们结婚整十年才有的我,据说我爸爸听到我妈妈怀孕的消息后,把自己关在书房抽了一夜的烟。
我妈妈知道他那是怕,也知道我爸爸多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一个他们俩自己的孩子,更知道如果要孩子是以她的生命为代价的话,爸爸的选择会是什么。
她握着我爸爸的手说:别怕,我会平安的。其实有时候,柔弱的妈妈要比爸爸更坚强。
我爸爸从我妈妈怀孕开始就一直紧张,先是紧张妈妈的身体会吃不消,我出生后,又开始紧张我的身体会随了妈妈,谢天谢地,妈妈平安的生下了我,也谢天谢地,让我的身体遗传了爸爸的强壮基因。
他们都很宠我,从来没有在学习上逼过我,我小时候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常性,他们也不怪我,不想练字就不练,反正咱也不当什么大书法家,不想晨跑就不跑,反正咱也不当马拉松赛的冠军,多睡一会儿,还长个子呢,我唯一坚持住的就是玩泥巴,也在升到高中的时候放弃了。
穆宇琛静静的听着,叶青青停顿了一下,忽然问:“穆小沐,你相信我爸爸是一个好人吗?”她还是习惯叫他穆小沐。
穆宇琛几乎是不假思索:“我信。”
叶青青看着他,问:“为什么?你又不了解我爸爸。”
穆宇琛对叶辛赫的案子特意深入的了解过,就像三哥所说,被人下套陷害是真的,十万也是真的,证据确凿的案子,又是死无对证,根本翻不了身。
他说:“我信,因为他是叶青青的爸爸,看女知父。”能教育出这样女儿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叶青青笑笑,好像整个人都陷在美好的回忆里,说:他们两个很有意思,妈妈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才女,爸爸却是只要我身体好,哪怕考个大零蛋回家也没关系,妈妈会在我不想弹琴练字的时候,矛盾的说,好吧,好吧,身体第一,玩去吧。爸爸会在我赖床不想晨跑的时候说,不跑就不跑吧,女孩子就该弹弹琴,练练字,文文静静多好。其实,他们在我的教育上,始终都是顺其自然。”
叶青青说:“穆小沐,我成长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穆宇琛承认,他羡慕叶青青那样的家庭,他的童年,一个月见不到妈妈的面,半年见不到爸爸的面,是常有的事。
叶青青接着说:“那时候,我妈妈病了,他们都瞒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美人灯破了一个大洞,修补要好多钱,我们家没有存款,不让风吹灭美人灯里面的蜡烛,就只能借钱,我爸爸借了十万,刚把我妈妈的住院手续办好,就被人举报了
我爸爸说那十万是借款,他写了欠条的,借条上面还注明了还款方式和期限,甚至还写了利息,可借钱给他的人却矢口否认有收到借条,说他打到我爸爸私人银行账户的钱,是我爸爸向他索要的好处费,银行流水就是铁证。
我妈妈得到我爸爸被审查的消息,第一时间办理了出院,退回了那十万,还没有等她把我爸爸换回来,工程就出事了,在施工中遇难的那个人的亲属,就天天到我家里来闹,说我爸爸收了施工方的好处,就默许了豆腐渣工程。
我妈妈只好把房子低价卖了,把卖房子的钱都给他们做了赔偿,一番折腾下来,我妈妈已经是筋疲力尽,本来就病着的身体哪受得了那样的打击,她认为是她害了我爸爸,如果不是她的身体治疗要花钱,我爸爸就不会借钱,就……我爸爸得到消息后,更认为是他害了妈妈,如果不是他的心急大意,妈妈也不会……
叶青青的声音已经哽咽,穆宇琛把她揽入怀里,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安慰说:“过去了,都过去了。”
“十万,爸爸妈妈两条人命。”叶青青说:“你明白当我知道那花瓶价值十万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穆宇琛的心都要碎了,他抱紧她,说:“对不起。”
叶青青挣开他,说:“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是我打碎了你的花瓶,对不起应该是我说呀。”
穆宇琛想让她开心,说:“哦,对不起,是我抢了你的台词。”
叶青青想了想,笑道:“这个对不起,我可以接受。”
穆宇琛拿出了那个老旧的银镯子,他拉起叶青青手腕,说:“这次戴上,就不许摘下来了。”
叶青青惊讶道:“这个镯子你是一直带在身上吗?”
穆宇琛委屈道:“是啊,你不肯戴在你手腕上,我就只好带在我身上了。”
叶青青抬起手腕,眯眼对着阳光,老旧的银镯子在阳光里闪烁着银白色耀眼的光,看来,某人把它保养的很好。
穆宇琛忍住了想吻她的冲动,理由竟是害怕叶爸爸从墓里冲出来暴打他,“抢吾女者,仇人也,欺吾女者,该诛也。”
穆宇琛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心说:“岳父大人,非抢,非欺,实为爱也。”
叶青青还以为穆宇琛的寒颤是因为把外套做了抹布,身上没有穿外套,给冻的,还问:“你冷吗?”
穆宇琛当然说不冷,实际上他也真的不冷,甚至还有几分暖洋洋,热乎乎,他想该讨好一下,哪怕讨好的对象只是飘渺的灵魂,他问:“你爸爸喜欢什么?”
叶青青想都没想,说:“我妈妈。”
穆宇琛对这答案深信不疑,但这不是他想要的,又问:“还有呢?”
叶青青说:“还有我。”
穆宇琛继续问:“还有呢?”
叶青青想了想,笑道:“或许还有你。”
穆宇琛顿时喜上眉梢,抓住叶青青的手,问:“我通过了。”
叶青青说:“我爸爸说,你现在的身份,可以在朋友前面加上一个字了。”
穆宇琛掩饰着激动,故意装糊涂:“那个字?”
叶青青看着他,故意发音不清:“懒。”
穆宇琛再也忍不了了,只好纠正她的发音,“不是懒,是男。”
叶青青撅嘴:“那你还问我。”
穆宇琛又开始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叶青青笑道:“这个对不起,我也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