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这番话，显然是事先背得熟透透的，就跟念剧本似的。这一通慷慨激昂的发言，既给过去的谈判判了个死刑，又给未来的谈判定了个铁打的调调。
    一边把责任推得无影无踪，一边把对方贬低得一文不值，自己还趾高气昂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那架势，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然后甩头走人，牛气哄哄得让人咋舌。
    马厂长身材魁梧得好似一座小山，会议室那简易的木质沙发在他庞大的身躯下显得可怜巴巴、弱不禁风，他坐着估计难受得如坐针毡。
    但人家马厂长那叫一个沉着冷静，淡定得仿佛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他悠然地叼着烟，静静地听着王龙的高谈阔论，那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心里跟明镜似的，亮堂得很。
    皮革厂主管部门早就立下了坚定不移的基本原则：要是外商是来忽悠人的，那必须给个明明白白的说法，别想随随便便就甩锅开溜。
    实在不行，外商提出的条件全答应，就看他们到底有没有真金白银拿出来，有没有那个胆量和实力。
    马厂长不紧不慢地弹了弹烟灰，从容不迫地说道：“过去的事儿呢，咱就翻篇不再提了，现在就专心说皮革厂转让产权这至关重要的事儿。
    自从你们提出独资的要求之后，在正式谈判之前，咱双方也有过几次接触，也交换过一些意见。
    现在的关键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产权转让的附加值，要是还按照合资时候算的股份值，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二是产权转让后的职工安置问题，这可不仅仅是关系到几个员工的饭碗，那是关系到社会稳定的大事，人活着不就得有口饭吃嘛。”
    外方的会计师立马接过话头：“关于产权转让的附加值，我方的看法那是截然相反。
    当时的股份值是按照你们的标准计算的，虽说写进了协议草案，可我方根本就没点头，也没正式认可。
    股份值贬值这事儿，我们的理由那是充分得不能再充分了，下面我让工程师来详细解释解释。”
    就在工程师聚精会神地听德语翻译的时候，王龙迫不及待、心急火燎地插话：“那个股份值我们可是亏得底儿掉，你们也没占到啥便宜啊，毕竟是合资。
    现在情况可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独资，一次性买断。这就好比批发和零售，能是一个价吗？这道理不是明摆着的嘛！”
    王龙这话说得，简直是漏洞百出，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哈”捧腹大笑起来。
    王龙瞬间尴尬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仿佛能在地上抠出一座豪华别墅。他的女秘书见状，赶紧出来救场，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说道：
    “王总这真是太会玩了，在这么严肃紧张的场合还能如此幽默风趣，简直是大神级别的操作啊！”
    “就是想让气氛轻松愉快一些嘛。”王龙顺势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心里却暗暗叫苦。
    工程师从包里迅速掏出一大堆图文并茂的资料和图片，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边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翻译在旁边几乎是同步进行着精准的中文讲解。
    工程师的意思是，按照奥地利皮革生产的严苛技术要求，中方现有的厂房、设备全都得光荣下岗，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奥方总不能傻乎乎地花钱买一堆破铜烂铁和砖头瓦块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工程师那是各种铁证如山的证据像连珠炮似的一股脑儿地摆出来，一套接着一套，令人应接不暇。
    “当然啦，”王龙这次不等对方开口，又抢先站起身来，这次他倒是收敛了几分嚣张气焰，沉稳了不少，不紧不慢、字斟句酌地说道：“我毕竟是龙腾国人，毕竟在汉州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过，我可没那么黑的心肝。
    要是对汉州没感情，我能千里迢迢来这儿投资？如果采用土洋结合的创新方法搞技术改造，皮革厂的大部分设备还是能发挥余热的，这一点我跟工程师也反复商讨过。
    洋人可以不管不顾，但我不能不讲情义，谁让我是中国人呢。我也希望汉州这边能设身处地地理解我们海外华侨的难处和不易，大家都拿出点真心实意来。
    要是我坚持现有的设备都报废，我有充分的依据；要是我不想费神费力地搞设备改造，那也是我的自由选择，不过我没这么绝情。”
    马厂长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说道：“双方的国情那是天差地别，想法有所不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关于情和利，还是得紧密结合咱们龙腾国的实际国情来考量。
    比如说企业破产这事儿，在国外人家有完善得无懈可击的保障体系，根本不用担心职工的安置问题。咱这儿可不一样，保障制度还在不断完善中，社会稳定那必须是摆在首要位置的。
    所以我认为，股份值和职工安置这两个关键问题可以放在一起探讨，如果能相互补充、相互协调一下，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就像雨后春笋般多起来了嘛。关于职工安置，王总您给掰开揉碎了详细讲讲。”
    王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从本质上讲，我们对职工安置按理说是不应该负法律责任的，毕竟你们是国营企业，职工是国营企业的主人，职工应该跟着产权转让费走，跟着党和国家走。
    但是，我们还是打算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帮政府分担点压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
    “具体都有啥内容？”厂方的一名代表心急如焚地问道，那急切的模样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王龙看了女秘书一眼，秘书心领神会，动作麻利地打开文件夹，拿出一份名单，有条不紊地说道：“第一，我们会从现有职工里精挑细选出六十名留用，名单我们早就精心拟定好了。
    我们计划在谈判协议正式签订之前，先行组织他们参加培训，学习质量管理和皮革生产的专业技术。培训的场地费和师资力量我们全部负责，所有学员都带薪学习，工资暂定每月三百龙腾币，由我们支付。
    我们这么做，一是为了表明我们的诚意，那是满满的真心；二是提前为投产做好生产骨干的充足准备。
    第二，对于没有被选中的职工，我们会给每人发放五千龙腾币的安置费。至于退休职工，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管不了啊。”
    五千龙腾币的安置费，在城市的高额消费面前简直就是沧海一粟，算下来每个月也就四十龙腾币，简直是杯水车薪。
    但是，六十人留用并提前归外方管理，这个出乎意料的举措还是大大震惊了厂方。
    厂方谈判代表对留用名单那叫一个敏感，都争先恐后地查看，会场里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八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