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人今日安排这一出,就是为羞辱老夫教子无方?”
“蔡相这话,颇是让老夫无脸见天颜了。今日柳厨不是准备了新菜色?老夫可是等很久了。”
“小人告退。”
低着头几乎埋到地底下的柳程如蒙大赦立时便往外走,明显脚步轻快却是规矩齐整临了好不忘将厢房的门带上,一应动作行云流水却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模样,当真是,让人瞧着都赏心悦目的很。
无关紧要却懂规矩的小人物,时不时还能给自个几分惊喜和享受,任哪个主子都不会不喜欢这等。柳程能从任店后厨一个小小的活计,走到如今连宫中都能说得上话,便是参透了这个中道理。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瞧着对面面色越发难看的亲爹,蔡攸也是无奈,老头子都大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主却还不如一介后厨小子看的分明,也无怪今日高俅会安排这出。“时候不早,阿爹身子一直不爽,任店处的好物,待到过几日居安再来品鉴也不迟。”
“你小子又”
“阿爹许久未归,四弟在家定也难安,阿爹便多为小儿子考量一番罢!”
“······”
“居安瞧着不着调,骨子里却是稳重,蔡相如今是病糊涂了,可有居安这个长子在,蔡家便不会倒。”
目光扫过面前脸色皆变的一老一小,高俅的笑容也越发大,“人君治国,最讲究便是平衡,朝廷上要有如莹中先生和希道一般的忠臣良将,却也少不得如蔡氏父子和老夫一般的奸佞臣属,光明之下总有阴影,有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总得有人去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二位饱读诗书,该比老夫这等无赖出身要明了。”
“二楼雅间那处,贵客已散,剩下的菜色,不必再上。”
任店,后厨,
眼见着已然是灶膛冷落的周遭,朱山本是平顺的面色也不由得起了波澜,已然是将一切收拾妥当的柳程早是从身侧橱柜中拿出早准备好的食盒递给朱山,“里头是新鲜的东坡肉和腌菜炖水蛋,柳程还放了小瓶装置的竹叶青,烦劳阿叔且与高大人送去。”
“··你这小子,也无怪各处贵人都喜爱。”
朱山面上浮起笑,提留着沉甸甸的食盒难得有了几分玩笑之意,“柳厨这般贴心,就是不知晓本总管能否享受到一二?”
“阿叔喜爱的,方才大柱已是提溜着归家了。”
“·······”
“你这小兔崽子,如今倒也学会油嘴滑舌骗人。”
“师傅知晓,柳程从不扯谎。”
昏暗的烛光下,柳程晶亮的眼神中尽是认真,孙二娘的笑意已尽数消失,想起今日一反常态未曾归府反倒是留在任店处休憩的高俅,她的心也是沉了沉,“··时候不早,你且自归家休息,明日午饭前,有为师在你不必心急。”
“程哥儿这般济事,你这做师傅却这般,外人瞧着,如何会不多想。”
“老妇寻了娘子一道至于早市,可不是听娘子叨念。”
眼见着不远处商贩们已然是都寻了地儿开始摆摊做生意,孙二娘终于是不再与张氏费唇舌。
穿梭于一众小贩中,入目所及河鲜海货俱全,孙二娘的面上也是有了几分真心笑意。走走停停于一众摊贩处讨价还价,不多时手边已是多了不少好物,张氏早是一个眼色于不远处等候的几个小厮,原本还是保持距离的几人立刻上前将孙二娘方才挑中的好货都提留了去,这般大的买卖架势任谁都瞧得出是大主顾,有眼尖的已然是认出孙二娘已然忙不迭围上来,“往日都是程哥儿来挑尖货,今日娘子大驾光临,倒是难得。娘子且瞧瞧今日这些果蔬,贵人们吃惯了山珍定然更爱图个新鲜,您瞧瞧这落苏,香芹,胡瓜,都还鲜嫩的很,噢对了这还有那凉瓜,小人前番得了那南边几许好的,柳哥儿正瞧见了可是一股脑都要了去,娘子可别瞧这凉瓜长的有几分古怪,或凉拌或炒都是
“都是一股子又苦又涩气。”
突如其来一声明显是拆台,原本还是滔滔不绝的商贩眼见着生意被打断心头瞬间窝火,正待开口眼见来人是彭西也瞬间歇菜。“··这凉瓜虽口味怪了些,小人却也没说谎,二少何必与小的为难?”
“孙娘子一贯眼里不揉沙子,可不比柳哥儿心软,你小子莫不是想绝了日后任店处的买卖?”
“这如何使得?二哥儿你可莫要”
“这凉瓜我全要了,西哥儿,你且给钱就是。”
“任店处掌柜夫人还在身侧,孙娘子这般说,莫不是真想离了任店去往白矾楼处?”
“前番白矾楼遭祸,老娘帮着转圜,西哥儿竟也是想赖了工钱?”
一手指着脚边所有,孙二娘面上尽是“理所应当”,“这些老妇全都要了,任店后厨主事的,那几日的工钱买这些小物件儿,老妇也是顾念任店和白矾楼这多年情谊了。”
“今早这一出,孙娘子早是料到?”
“人情当债还,有来有往,方才是长远。”
任店,后厨,泥灶房内,
将锅子里早是煮烂了的凉瓜舀起,拿起筷子只夹了一块便是苦涩感充盈齿间,孙二娘眉头蹙起,正待拿起手边早准备好的蜂蜜洒一点进里却是被人出其不意一把拦住,“蜜水太甜腻,昨儿徒儿归家正遇上大柱往家中送了些笋干和桑耳,想着今日师傅去早市若寻着这凉瓜正好一道炒了。”柳程作势接过孙二娘手中的铲子,一边将锅子里已然是炖的颇是软烂的胡瓜翻炒了遍一边不忘将手边方才早是清洗干净的一众菌类都倒入锅中,顷刻间原本只萦绕淡淡清香的泥灶房内也是多了几分异样香味,
一直冷眼旁观的张氏嘴角已然勾起,瞧着目不转睛盯着柳程动作的孙二娘,到底也是不再多言默默转身就走将这灶房内里扔给师徒两个。
从前阿爹总教导她说什么劳神子“术业有专攻”,灶房这头既不是她张氏擅长的地儿,何苦在这边给师徒俩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