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儿子不”
“嗯?”
“小的这就去。”
忙不迭往里间跑仿佛后头有野狗在追的小子颇是狼狈,这出“亲爹训子”的把戏明眼人都瞧得出是别有用心,李二毛心头越发不安,虽说前番托了人一番打点是见了这周厨一面,可今日瞧着,莫非,是要出尔反尔?若果真如此,他辛苦积攒的那几吊钱岂不是,
“白矾楼不养闲人,你二人虽只是暂时来帮忙,规矩是一样的。丑话我得说在前头,这白矾楼处人来人往,如今因着修缮的缘故更是复杂,凡事小心,多说多错。”
“周厨用心良苦,我兄弟二人定不会忘。”
柳程双手抱胸行了礼,周阿大眯了眯眼,颇是放肆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过跟前人,最终却是落到他身侧的李二毛身上,“这等油嘴滑舌的小子,也就孙二娘那蠢女人会喜欢,老子的徒儿可得是本分的,你小子记住了!”
“柳程,这周厨的本事,确是独一无二。你且瞧方才他只踮锅一两下,满室便飘香,那外首的工匠若非是有官兵看着,定然是忍不住要冲过来先吃饭。”
狭小的隔断间内,方才得了休息的李二毛躺在木板上都还在喋喋不休,看着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柳程,李二毛终于是住了口,“阿程?”
“今日菜式寻常,口齿却久留余香,周厨为白矾楼后厨之首,确是名不虚传。”
柳程轻飘飘一声,原本还是面上有疑的李二毛瞬间喜笑颜开,不过,思及方才在后厨周果子明晃晃的臭脸,他心里到底还是担心,“阿程,那周果子不喜我,你说周厨会不会反悔不愿”
“白矾楼这等尊贵地儿从不缺人物,若周厨果真这点子信用都没得,膨大掌柜也容不下。好了二毛,你我只得一个时辰休息,日头还长。”
“·······”
原本还有些微声响的内间已无声响,外头,贴着墙听了所有的周果子面上尽是满意。
这俩外来户,倒还算拎的请,今日这下马威既是给足了,在白矾楼这些时日,他周小爷就大人有大量,不与这俩杂碎一般见识!
心中颇是畅快,周果子连带着步子都越发轻快,方才至于后厨一众人便轻易就发觉周厨这个独生爱子心情颇好,本就有心讨好的诸人立刻围了上来,“果子哥哥有喜事,也说与小的们听听,沾沾福气也是好。”
“一边去,碍事!”
没好气给了一脚,周果子满面笑意却是止不住,被踢了一脚的人很快又是围上来,“早间周厨那道羊杂汤是果子哥亲自打下手,午饭还有些时候,果子哥不如给小的们先露一手瞧瞧?”说着已是有人拿着一屉明显是早准备好的食材递上,眼巴巴的讨好样儿让周果子心中越发畅快,不过这羊杂羊肉终究珍贵,想起亲爹一不顺畅便拿马鞭抽人的“喜好”,周果子到底还有几分迟疑,正当心里纠缠之间眼见着彭西已推门而入,周果子眼中也是一喜,“二哥儿,这些”
“今早那份羊杂我可是一口都未尝到,果子,你尽管去做。”
“是!”
周果子得了指令立刻欢天喜地便是开灶烧火,原本围在跟前的众人立刻也是聚到他身边,眼见着开锅热油将一众食材倒入锅中开始翻炒,很快后厨内便是弥散着独有的鲜香,本是安静的众人立刻开始七嘴八舌,彭西却是站定于原地只眯着眼看那周果子卖弄,一系列工序下来直到开锅盛起前,周果子似是想起什么立刻跑到里面隔间,不多时也是小心翼翼托着一罐明显方才从土里挖出来的坛子,只见他只打开用小勺挖了一块倒入锅里,原本便是香的诱人的锅里瞬间也是多了些微说不出的滋味。
果然,周家父子独有的秘笈,便全在这坛中么?
微眯着眼,彭西的唇角已是似有若无勾起,眼见着不远处那周果子已是将喷香的羊肉装锅,彭西也是上前欲拿,只是,还未等走两步便是被匆匆入门的周阿大几乎撞个满怀,“周果子你好大的胆子!”
突如其来咆哮一声险些让周果子胆子都吓破,若非彭西眼明手快只怕手中的锅子一摔一众好物都要糟蹋了,“周厨你这是何必,不过小子嘴馋今早没吃到的好物才寻了难得的空挡要果子哥开个小灶您老何必这么”
“大掌柜一早便忙着应付官差,东哥儿也跟着招呼客人,西哥儿不想着为阿父阿兄分忧只顾着和我这不成器的小子胡闹,怪道这不肖子的名声满东京城都知晓。”
不由分说上前就抢过彭西手中的锅子,周阿大只飞快放置于灶边,只随手拿起一个小碗从中挖了三两块递给彭西便是将锅子小心翼翼放置于不远处的柜中,“西哥儿嘴馋只尝一两口便足够,旁的留给为白矾楼劳作的大人更合时宜!”
”西哥儿你作甚又来后厨胡闹!“
”王娘子,您老不是”
”后厨人手缺的都要从旁处借人手,我这老婆子伤了脚又不是伤了手,回来做事难道不应该?“
头发花白气势却十足的老太婆话虽是对彭西说,眼睛却只盯着不远处一言不发的周阿大,”怎么,你小子也不愿让老娘回来?“
”怎会,师娘想多了。“
周阿大作势上前就要扶住老太太,不成想周果子却眼明手快抢先一步,”婆婆也尝尝果子的手艺,这锅羊杂今日可是果子一手“
”周果子,住嘴!“
”怎么,我老婆子竟是连徒孙的手艺都不能尝尝?“
”··徒儿不敢。“
眼见着周果子”狐假虎威“又把那锅羊杂要拿出来,众人都颇有颜色不动声色就往外挪,彭西也不例外,只是临了还不忘捎上方才周阿大的”恩赐“,喷香的滋味充盈鼻尖,饶是彭西自认是自幼在白矾楼处跟着父兄见识过无数好物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原本他还打算进了自己屋吃一口,眼下鼻尖喷香的滋味近在咫尺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用手便是捏起一块,只是还未等沾到舌头便是被人一把连碗带口边好物都夺去,“柳程,你小子做”
“羊肉性热,佐以酱料相配更能遍体生热,二哥儿本就身强体壮又非是卖力气求生,这好物却是不必要。”
“柳程,你倒是真不怕得罪老子。”
彭西怒极反笑,一把勾住柳程的脖子作势就将人往室内拉扯,伴着“砰!”一声闷响,内里动静虽不甚分明,却也轻易就能想见是如何“惨烈”。
彭西这纨绔白矾楼谁不知最是混不吝,孙二娘这个没眼色的徒弟也是真没出息,说什么祖上还是望族没落不过数十年,呸,为了区区几块肉就能跟少东家对上,能有什么体面?孙二娘这个蠢妇从前尚有几分脑子,如今年岁大了为着能有个小的收尸竟是阿猫阿狗都不挑,任店这下坡路,倒真是走的应该!
王婆面上嫌弃,唇角却已然勾起,看着跟前还是乌眼鸡架势的父子俩,目光也是不善,“师师姑娘今日晚起,海上来的银鱼你亲自去处置了制成粥食,配着现榨的油面果子最是舒心,遣果子亲自送去,定能讨个好彩。”
“师娘,小子以为大可不”
“你还认我这个师娘,现在就去。”
惹人嫌的老妇又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周阿大虽是心有不甘到底也不敢违拗,
我朝最重孝道恩义,众目睽睽下败师娘的面子,传出去,他周阿大的名声才是震毁了!
满面怨恨的黑胖子一步一顿的脚步明显是不甘,王婆数年来迎来送往如何看不出?
都说富贵最能迷人眼,乱人心,老话果真一点不假。
当日她家老头子那等心志坚定的尚且能被人算计得不得不从白矾楼后厨离开,周阿大这个没成算的莽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也理所应当!
“王娘子。”
“孙二娘眼光太毒,你小子,确是心有成算。”
缓缓转身,正对上柳程手上托着的自始至终未动一口的盆,方才浓郁的香味如今散了热,徒留的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让她的眉头也是蹙起,心里陡然出的念头终究也是被理智压下,“老婆子有话要和你单独说,随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