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哥哥一直都不言语是为甚?”
烟熏火燎的厨间,柳程自市集归来便一直手里忙个不停,扑鼻的香味弥散开来很快颇是诱人,可倚靠在门框上柳秋丝毫都没有如往日一般偷吃“锅边食”的意愿,瞄了眼面色平静却明显是不痛快地亲哥哥,拉扯着刘氏衣袖的柳秋的眼泪都下来了,“哥哥怪秋儿不懂事大可骂两声,你这般秋儿实在害怕。阿娘,你也帮秋儿说说话,哥哥最是听你的话了。”眼见刘氏依旧无动于衷,柳秋终是忍不住哭出声,原本手边还在忙碌的柳程手边的动作终于停了,“阿娘,你与秋儿先出去。”
“哥哥秋儿错了,日后在有外男的地儿定然不会再偷看。”
一把上前揪住柳程的胳膊,柳秋一把鼻涕一把泪整个小脸都是狼狈。在昏暗的烛光下却也自有一股动人的意味。
少女初成,懂了情思,分寸有失,总是难免。只是这世道对女子比男儿总是更苛刻,身为兄长,他对亲妹,总有教导之责。
“你阿爹的药炉子估摸着要熄了,秋儿,你先去瞧瞧。”
“阿娘?”
“你阿兄不是小心眼子,快去!”
刘氏一个眼色,柳秋原本还是半信半疑,瞄了眼柳程得到个安抚的眼神她立刻也是喜滋滋抹了泪转身就往外跑,一走一跳明显是小孩心性的架势让刘氏也是好笑,“你这妹子,倒是真怕你。”瞧着儿子手边的一大摞菜叶子,她也是飞快上前抢过柳程手中的刀,“这边都交与阿娘,你出去歇歇。别瞧不起人,若非顾念你们老小三个,阿娘便是到任店这等贵地儿,也能混出名堂来。”
“哐当!哐当!”一阵将案板上的菜叶子尽数剁碎,随即熟练尽数倒入手边搅拌均匀的面糊糊里,拿起手边的大勺舀了一大块扔进手边的圆碗中,小心将周边的遗漏都放置于碗中方才将一个个都尽数放置到不远处的蒸笼中,
灶膛里的火早是被柳程默默加了柴火,原本已消散不少的雾气又添了几分,野菜馍的香味很快便散了开来,清冽香味充斥鼻尖,刘氏的面色也颇多怀恋,“这野荠菜混着荷叶碎蒸出来的馍馍,当日在禹州处若能吃上一口,你外祖和外祖母都能乐上一整日。乡野佃户,靠天吃饭,遇上荒年饿肚子是小,卖儿卖女也是常事。说来阿娘也算幸运,至少你外祖父母,从未想过将阿娘卖于人为奴为婢。”氤氲雾气越发大,刘氏小心将盖子掀起,拿筷子轻巧将碗内已经凝固成型的馍馍拨弄了一下又将盖子安置好方才开口,”今日你领着三毛他们兄弟来家还说了那许多话,阿娘就明白了,你是对秋儿这桩婚事有顾虑。虽说三毛瞧着有些冒失,可阿娘看着他长大,知晓他本性并不坏,这许多年他在军中所得都尽数到了你李家婶子处,东京地贵,仅凭二毛和四毛在任店和医馆处拿的那几两银就能买下李家那几间屋子如何能成?还有,四毛和秋儿从小一道长大,一心只扑在秋儿身上,虽说寻常人家不比那高门大户,可三心二意的风流人物也只多不少,这世间,想寻个一心只有自己的郎君,实在艰难。程儿,你终究是男子,自不懂女子嫁人后说不出口的苦处,阿娘是女子,只想自己的女儿能有个知冷识热的夫婿,有处安稳的屋子一家生活便是足够。”
“阿爹那处,秋儿一人应付不过来,阿娘且去瞧瞧。”
“程儿?”
“当年若非外祖看重故旧之谊执意要将阿娘许给父亲,如今说不得阿娘会过的更开心。一家有女本就百家有求,执着在一处只会漏了旁处风光,秋儿还小,孩儿以为,还是要慢慢挑。”
柳程的面色颇有几分难看,刘氏原本还要多说几句,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出了灶房门。
狭小的空间内,重新接手灶房的柳程动作麻利,原本还是杂乱的案台上都安置好了喷香的菜色,虽是并无珍贵却也是喷香扑鼻让人忍不住咽口水。小心将一众物什规制到餐盒中,瞧着有小半个人高的物什柳程也有些后悔。
之前一时冲动,如今看着这般招摇,怕不是要惹来麻烦。
“李家老三能在军中混出些名堂,自有他的本事。为了这点吃食阴沟里翻船,绝无可能。”
“阿爹。”
拄着拐杖站定于一众烟火气中还不忘随手拿起手边盆子里热气腾腾的馍馍咬一口的柳珏与平日里“威严”架势大有不同,柳程眉头蹙起,正打算开口却也是被柳珏一句话堵住,“你阿姐昨日夜间遣人秘密带了那任店处神医来瞧我,今日的药,便是用了他那方子。”
儿子的脸色难看至极,柳珏却是轻笑出声,“世间从无不透风的墙,我儿当真以为,就凭孙二娘徒弟的身份,你就能面见天颜还能得赏识?老子终究是老子,你小子心中在想什么,为父一清二楚。卖女求荣这种事,我柳珏再落魄也做不出,如果老子真有这心思,满东京这许多高门显贵,想寻个门路可不是难事儿!”
“孩儿从未怀疑过阿爹。”
“父母爱子,总为之计深远。为父对你如此,对秋儿也无差。说到底长幼有序,从前你尚未婚配,秋儿的婚事,为父想着总不好越过你来,只是如今你既无意于成家,秋儿后来居上,也无甚厚非。不过男女婚事,总要男方先起头,李家娘子虽是寡妇人家,可道理她都晓得,我柳家的女儿也不是没人要,犯不上上赶着!”
“你作甚这般大声?仔细让人听了去!”
刘氏听闻里间动静立刻着急火忙进了灶房,紧随其后的柳秋面色也不好,母女二人皆不约而同看向柳程的态势明摆着是要他出声,可柳程却只是径自拿起装好的餐盒就往外走,头也不回的架势明摆着是与柳珏一样的态度,柳秋眼中已经有泪,可因着一贯畏惧父亲连声都不敢出,倒是柳珏难得对着女儿缓了声音,“为父和你兄长总是盼着你好,秋儿,你听话。”拄着拐杖缓缓行至女儿跟前,因着久病枯瘦的手抚上爱女头上小小的发髻,柳珏无甚血色的面上在昏暗的烛光下是刘氏从未见过的温柔,原本还是心忧的她瞬间也是静了心,“秋儿,你先出去。阿娘有话,要与你阿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