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树带着李子凌上了自己的车，帮她拉过安全带，问：“附近有家西餐厅不错。”
    李子凌偏过头躲开一些，她总觉得沈嘉树好像一个光源，炙烤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随便吃什么都行，别走得太远，我下午两点钟有座谈会。”
    沈嘉树看了看表，发动车子：“来得及。”
    “你不是在定源吗？来京城办事？”李子凌明知故问。
    “我是来陪你的，陪你一起回申城。”沈嘉树有些不甘心，追问：“非得今晚就走？”
    “我明天走。”
    “真的？”沈嘉树眼前一亮：“那晚上咱们吃点儿好的，或者回爷爷家……”
    “我晚上约了人。”李子凌仍是淡淡的。
    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沈嘉树打起了激灵，刚把那个西装男丢开，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
    他尽量控制着语调，问：“谁啊？”
    李子凌划拉着手机，听了沈嘉树的话偏过头来，看着他。
    沈嘉树有些窘，挽尊道：“我是说，没准儿我认识呢。”
    “是我的大学同学。”李子凌的同学，她自己都认不全。
    “我吃醋了。”沈嘉树索性承认。
    他觉得自己并非无理取闹，李子凌就读的q大y班几乎都是男生。
    李子凌哭笑不得，皱眉看着他，真想伸手敲一敲他的蟹壳：“她叫尹希瑶，你认识？”
    “尹希瑶？那个瑶爷？”沈嘉树想起来了，顾川璋给他讲过的，那一届y班唯二的女生。
    “你怎么知道？”
    沈嘉树有些得意：“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去深圳了吗？嫁给了那个雷利。”
    李子凌更加诧异了：“这你也知道。”
    “是啊。我还知道雷利追过你呢！”沈嘉树上了瘾，竟吃起了陈年老醋。
    “嘁！”李子凌白了他一眼。
    沈嘉树莫名地又开心起来：“是他们两个口子约你吗？幸亏我赶过来了，我陪你。”
    “沈嘉树！”李子凌火大，不过还是压下了声音：“就她自己。”
    沈嘉树索性耍赖：“我来都来了，子凌，也带上我嘛。”
    李子凌忽然不说话了，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脸玩味。
    沈嘉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当之处，问：“怎么？”
    李子凌幽幽开口：“上一句是吃醋，后一句是撒娇？”
    沈嘉树被她说愣了。思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子凌，你可真记仇啊！”
    李子凌勤学好问很执着：“对吧？”
    她浓黑的睫毛忽闪忽闪，眼睛亮晶晶的。
    沈嘉树怔怔地看着，忽然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声：“李子凌！”
    李子凌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沈嘉树的眉眼间漫上了笑意，他一本正经地开展教学：“这样吼，就像你平常吼我的名字那样，其实也是一种撒娇。”
    李子凌瞪着眼睛看他，懵了。
    沈嘉树忍不住笑了起来：“子凌，子凌，怎么办！你真是可爱啊！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你是不是跟哪个女的都是这一套啊！”李子凌又羞又恼，反唇相讥，说完又有些后悔了，深刻怀疑这一句会被定义为吃醋。
    沈嘉树的眼里闪出一丝犹疑，轻声问：“子凌，是不是宋妮娜，或者别人跟你说了什么？”
    李子凌垂眸不语。
    “子凌，为事业打拼了这么多年，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但在感情上，我没那么复杂，给我解释的机会好吗？我……”沈嘉树沉声道。
    李子凌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解释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而且……”
    沈嘉树已经习惯了她与自己撇清关系，只耐心地等着她“而且”之后的内容。
    “而且我真的很饿。”李子凌有气无力地说。
    “对不起。马上，马上……”沈嘉树一叠声地应着，把车开到了他预定好的餐厅。
    这家西餐厅以burger闻名，沈嘉树像一个土包子似的，不由分说直接点了主打的三款burger。
    “吃！吃啊！”沈嘉树催促着，爹味十足。
    早晨听到爷爷说小萝卜头太瘦的时候，他就无来由地愧疚不已。
    李子凌边吃边叹气，实在无语。
    她不得不承认，面前的沈嘉树，看上去确实挺简单的。
    传说中的瑶爷尹希瑶现身的时候，李子凌并没有立刻认出来。尽管她们同宿舍四年，分别也不过六年。
    记忆中的尹希瑶偏胖，现在虽然没有更胖，身形却变得松松垮垮，步态没了以往风风火火的劲头。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见天日晦暗的白，眉间多了个川字纹，无形的焦虑和颓丧，代替了过去的意气风发。
    可以说，从形到神，尹希瑶的变化相当大。
    “子凌！好久不见！”尹希瑶叫着，大力地抱住了李子凌。
    尹希瑶的声音和手臂的力道倒是没有变，还属于那个e人瑶爷。
    李子凌身体僵了僵，片刻，轻轻推开了。
    李子凌也还是那个i人凌爷。
    “子凌，你一点儿没变啊！”尹希瑶的声音很大，没等李子凌答话，继续表达惊讶：“也不是没变，变漂亮了！啧啧！真漂亮！”
    李子凌想说你也没变，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口。
    尹希瑶似乎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其实你原来就好看，只是那时候太小了。”
    是啊。十年前，初相识，李子凌才十六岁。尹希瑶也不过十八岁。
    同学通常有一样好处，就是无论相隔多少年，无论多么的物是人非，只要交流下来，多半很容易回到以前的模式。
    李子凌与尹希瑶这么多年没有什么联系，也轻易地回到了各自的角色中。
    用老师的话来说，是三句半模式。尹希瑶哇啦哇啦说三句，李子凌配合着插上半句，甚至半句都不必。
    找了一个僻静的餐厅吃晚饭，刚坐定，尹希瑶就说起，她此次到京城，是办理出国留学手续的。
    “出国留学？”李子凌瞠目，家呢？生意呢？雷利呢？他们的女儿呢？无数个疑问，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我离婚了。”尹希瑶轻飘飘地说，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宛若课堂上那个唯一答对问题的学霸。
    她与雷利的校园爱情开花结果，成家立业，俨然人人艳羡的人生赢家。落入凡间，生活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男人有钱就学坏，当然也可能自来就坏，冷暴力，出轨，转移财产；回归家庭的女人为孩子一再隐忍，双方家庭介入，一地鸡毛，离婚收场。
    故事实在太老套，连新鲜一些的梗都没有。
    尹希瑶一边喝着红酒，一边叙述着，语气貌似轻松，却句句渗满了恨意，听的人冷嗖嗖的。
    “那你女儿呢？”李子凌问，她记得不久前，尹希瑶的朋友圈还在晒娃。
    “我父母把她接走了，他们支持我离婚，支持我重拾学业。”尹希瑶说。
    她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当初就不是很看好雷利，坚决反对她放弃自己的社会价值。
    说到这里，尹希瑶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子凌，到什么时候，还是自己的爸妈啊！”
    李子凌默不作声，心里感觉无比凄楚。
    别人的父母是后盾，永远愿意为女儿遮风挡雨，而她李子凌的父母，就是她的风雨，是她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