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南疆省玉昆市大青山深处,西南战区某研究基地。
一个小型的会议室里,叶帆坐在巨大的会议桌的一边,对面是七名头发跟身上的大褂一样花白的老头正吵翻了天,面红耳赤,说到激动处,恨不能一个巴掌拍飞对方。
老头们精气神十足,肢体动作的幅度很大,时不时会将大褂撩起,露出或白或蓝或者绿色的军装。
欧阳谨就在叶帆旁边,半趴在桌子上,以手支腮看一帮老头吵架,这架持续了小半个小时,好不容易因为老头们口干舌燥而渐有偃旗息鼓的意思,欧阳谨这才直起身子,对着坐在最中间一语不发看热闹的老头,说:“凌伯伯,您说说吧!”
吵闹声迅速平息了下来,一帮花白头都瞄向了老凌头,作为基地的总工程师,不管他们吵的怎么凶,最后还是要凌总师作决断。
“小叶,这两天连续接受各种检查,累了吧,要不你先去休息休息!”凌总师温言说。
叶帆还没开口,欧阳谨却抢在了前边:“凌伯伯,没这个必要,您直说就行!”
凌总师看欧阳谨态度坚决,再看叶帆仿佛没事人似地低着脑袋摩挲着会议桌的一边,仿佛在研究为毛这桌边不是圆角而是直角,只好清清嗓子,说:“我还是老观点,手术摘除绝对不可行,我们无法预料手术的后果!”
他话音刚落,旁边另外一个老头便开口了:“凌总工,这次跟前几例不一样,起码目前来看没有很严重的负面作用,我想我们很有必要把它摘出来好好研究研究!当然,摘除的风险肯定是有的,但我们可尽最大的限度降低这个风险嘛!”
“老马,你这完全是对人家不负……”旁边一人立即反驳,不过话说了一半,看了一眼叶帆,可能觉得有些不合适,便转个话头,“那东西完全嵌在大脑皮层内部,一刀下去,几千万上亿的神经元就会受到损伤,这风险也忒大了些吧,你怎么降?”
“人家小叶也说了,这东西现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负作用,相反跟前面几个病例完全相反,这是正向激发,说不定摘了也没什么事!”
“就算能摘我也不建意摘,你都说了正向么,就这么留着观察多好,摘了岂不可惜!”
“老刘,你什么意思,你们基因组不是一直对改造计划持反对态度么,怎么着现在又想造个超级战士出来了!”
一伙人再次吵到了一起。
叶帆有些不耐烦了,听了老半天这帮老家伙什么意思他终于明白了,合着人家就拿自己当小白鼠看,死与活都无所谓了,怪不得凌总工程师非要让自己回避一下,这不回避有些话说不出口么。
于是他毫无征兆的起身推门而出,老家伙显然没有注意到他,吵闹声在继续,甚至连欧阳谨也没有跟出来。
出了会议室,他并没有什么可去处。这两天里,他在这个秘密基础接受了各式各样的测试、检查、扫描,零零总总不下百项,一帮老家伙把自己当宝贝似的查了个底掉,最后得出个结论:他自己脑袋里的东西是人为塞进去的。
老家伙们似乎对这东西并不很奇怪,左一个病例右一个病例,好像脑袋里塞这么个玩意儿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同时却又争吵个不停,焦点之一是如何将这东西塞进去,焦点之二是这东西能不能从脑袋里再取出来。
几天争吵下来,叶帆大概听明白了,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手段,想要在大脑内部植入这么一个玩意儿,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之所以前边加了个几乎是因为老家伙们的确碰到过好几个类似的案例,叶帆全是其中之一。
叶帆不确定这几个老家伙能不能代表目前人类的顶尖技术,他也不关心这一点,唯一想弄清楚的是谁在自己脑袋里塞了这东西。细究起来,可以肯定跟自己半年多以前的那场车祸有关。
按照医院的病历记录,他当时全身多处骨折,能够抢回一条小命完全是奇迹。
但昨天的检查报告却显示,他完全没有过骨折的经历。也就是说,抢救他的那家美国医院病历记录做了假,自己可能根本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之所以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是因为有人给自己的脑袋开了一刀。
将这半年里的奇怪经历串连起来,似乎能够看出一些端倪,fbi诬陷他是间谍、阿尼尔博士说他是自己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一心要绑架他的金正泰背后是韩国的情报机构,桥本龙一代表什么人不清楚但大概率有日本政府的背景,从一个三流留学生突然变成全世界情报顶尖情报机构关注的对象,肯定跟自己脑袋里的东西有关。
重重迷雾笼罩在叶帆身上,一连串的问题涌了上来:对方在自己脑袋里植入这东西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某种实验?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如果自己真是某个神秘机构的实验品,那为什么又要将自己放出来?
一边想,一边在基地里瞎逛。
欧阳谨说这里是军方的秘密研究基地,不过叶帆实在看不出这基础的秘密在哪里。
基地是在大青山深处,一处并不算大的湖泊中间的半岛。
湖不是天然的,十年前一场大地震造成山体滑坡,将玉昆河一条支流直接截断成堰塞湖,这几年下来湖泊的面积不断扩大,淹没了周围的几个山头,原本的山头就变成了半岛,基地就修在半岛上。
基地里建筑并不多,建在一片山树之间,与其说是个秘密基础,倒不如说是很高档的疗养院,不过每栋楼门口都加了岗哨。
叶帆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靠近山顶的一栋小楼上,他在基地里待了这么几天,除了职工宿舍区之外,其他的各处承担试验任务的区域都逛过了好几次,但只有山顶这栋楼没机会靠近。
欧阳谨若有若无的回避着叶帆与这栋楼的联系,显然所谓的秘密大概就集中在这栋楼里边。
他佯装闲逛走到了楼前,两名岗哨笔直如山,不过叶帆却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电一般盯上了他。
他分明感觉到两侧那些密林之中另外有警戒的士兵,只要有人敢胆硬闯,士兵们会在第一时间冲出来并坚决消灭之。
好奇心人人都有,叶帆也不例外,但他并不打算现在闯进去。
欧阳谨是敌是友并不分明,这栋楼估算算是衡量敌友的标准之一。
他这样想着,摆摆手做出自己并无恶意的样子,远远的绕开了那楼,转向了半岛的后半区。
岛后山势如削,没法有更多的建筑,只有一个小坳角前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来座坟墓。
叶帆心里疑惑,这岛是大自然偶然一次能量释放的结果,听欧阳谨的意思,基地的存在也不过了两三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多坟墓。
他不肯揣着太多的恶意来推测,于是走近了看。
墓有十九座,依着地势呈扇形排开。
基前有碑,碑上却无字,只刻着几行数字,大概是亡者死亡的时间,最早是三年前,最近的则是在上个月。
这里不是烈士墓,不是普通人的墓,那会是什么人的墓?叶帆的恶意再次涌上心头,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后脑开始的隐隐作痛。
小白鼠?叶帆不肯这样怀疑,但偏生往这个路子上走。
这时,身后脚步声起,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欧阳谨。
“叶帆,其实你并非唯一!”欧阳谨说。
这话有些没前没尾,叶帆只是微一凝神便明白了欧阳谨的意思。
“这里边都是?”叶帆过头来,问。
“我们是在四千年遇到的首位,患者!”欧阳谨说,在说到患者前,她稍有些停顿,显然是临时将另外一个词换成了“患者”的字眼,叶帆心里在想,她之前称他们是什么,小白鼠、试验目标**号。
“最早那姓梁,哦,严格的说是自称姓梁,生物医学专家,麻省理工的终身教授,五年前辞职回国,参与过国内一项重大的科研攻关,不过后来发现!”欧阳谨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看上去后边的内容似乎现在并不适合告诉叶帆。
“算了,说这些恐怕你也不太相信,走吧,我带你去楼里边看看!”欧阳谨突然转了个话题,听欧阳谨说话的意思,似乎去所谓的“楼”里是下一些决心的。
两人转过前山,欧阳谨向岗哨出示证件,显然她是经常出入这栋楼的,值勤的哨兵并没有过多的询问,让两个进楼。
这是一栋五层小楼,外边看去并不出奇,但内部的空间不小,除了一楼上日常工作区域外,二楼以上装饰精而不奢,更像是军方高层招待所的配置。
唯一跟招待所不同的是,每一间房的门上开了一个小窗户,隔着窗户上的玻璃可以观察到整个房间的一切,叶帆就看到二楼上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在最里一间房屋门口,一边凑在门上观察,一边手里拿着本本不时的记录什么,甚至还有低声的讨论。
叶帆听力奇好,只是隔的远,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词,比如说患者症状没有异常变化之类。
这应该不是刻意,叶帆心里多少舒服了些。
欧阳谨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门上的小窗户较宽,完全容得下两个人观察,叶帆只凑了一眼,不由有些诧异。
这房间不像是病号房。房间里的阵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床之外,再无他物。
临窗是一张矮几,上面放了一张围棋棋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度其年龄不过二十来岁,头发稀疏,正襟危坐在棋枰的一侧,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过了好半天,叶帆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还活着,或许是一座人形雕塑,那人却动了,从自己身侧的棋盒里摸出一枚白子伸向棋枰,快要落子的时候却又收了回来
“这个人叫廖志立,是个棋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不时自己跟自己下棋,我们请了许多专家对他的枯棋局进行复盘,专家们复盘的结果是,这家伙的围棋水平起码不比那个叫阿尔法狗的机器人弱。”欧阳谨说。
阿尔法狗的故事,叶帆多少听说过的,欧阳谨这话的意思是,廖志立围棋水平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极限,因为全世界最牛逼的围棋高手,都败给了阿尔法狗。
“我们做出试验,将廖志立作为白方,智能机器作为黑方进行对棋,用的是一盘残局,那局棋廖志立事先已经由他自己跟自己下过一盘。但奇怪的是,跟ai智能对弈的棋路,跟廖志立自己跟自己下的那一盘,在前六十手上完全一致,而整盘棋也不过下了六十七手!”欧阳谨说。
叶帆的围棋水平,仅限于小时候被老爹逼学的三个月兴趣班所得,他老爹原本是想让他学围棋磨磨性子,能够安静下来,结果叶帆跟几个同样是捣蛋鬼的家伙玩火,差点没把人家兴趣班给烧了。
所以欧阳谨说这话的意思他并不完全懂。
“也就是说,至少在围棋这方面,廖志立的运算能力已经无限接近于计算机。”欧阳谨说,“但我们查遍了廖志立的档案,从他出生到三年前,没有发现他在之前的二十二年间有过接触围棋的任何痕迹!”
也就是说,这个叫廖志立的突然间从一个围棋棋盲变成了围棋界的超级大宗师,叶帆瞬间想到了自己,他不也一样,从一个三流学渣突然变成了可以媲美美国队长的超级战士!
“他的大脑里也被植入了生物芯片?”叶帆问。
欧阳谨点点头,走向了下一个房间。
从外边看去,房间里昏暗一片,隐约只能看到一个人正躺在床上睡觉,不过床头柜上,有几台仪器,几个红色的点有规律的闪动着。
欧阳谨看了一阵,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叶帆有些犹豫,人家在这睡觉呢你就堂而皇之的闯进去,似乎有些不大礼貌,不过礼貌这玩意儿叶帆向来不怎么多,于是也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