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抬脚从猫身上迈过去,刚走出没两步脚边又长出只猫来。
她视而不见,又迈了过去。
黑猫站起来,撵上她,这回直接抱住她脚脖子不撒手了。
吴歌拖着祂走了两步,最后忍无可忍的揪住祂的后颈皮将祂拎到眼前。
“没完了是吧,穷奇?”
穷奇眨巴着自己的卡姿兰大眼睛,布灵布灵的看着吴歌,委屈道:“你是不是有别的小猫咪了?我千辛万苦的来找你,你还不搭理我,你真讨厌!”
吴歌把眼一瞪,穷奇马上改口:“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吴歌满意的把祂抱进怀里,听这货亢奋的白话了一路,讲着另一个时空的事。那个时空的她只是昏迷了一天,而这里却过去了两年。
现在听来,恍若隔世。
推开医馆的门,屋内亮着暖黄色的光,窗上映着一个女人的剪影,那是等她回家的人。
“小瑜姐,我鬼混回来了!”
吴歌欢快的跑进屋里,正在整理药材的刘千瑜应了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这副好像刚打完仗回来的模样习以为常。
“洗澡、换衣服、吃饭、过来。”
“得令!”吴歌敬了个军礼,颠颠儿的跑走了。
被留在柜台上的穷奇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忙完的刘千瑜才抽空看了祂一眼。
“好敦实的猫。”
穷奇晃了晃猫尾:本座不跟凡人一般见识。
“一看嘴就不刁,来个蜈蚣尝尝?”
穷奇疯狂摆头:尝个锤子!
“蜈蚣能通络止痛,攻毒散结,它走窜之力特别强。”刘千瑜一手拿着只风干的蜈蚣,一手学着蜈蚣爬,“它还内通脏腑,外达经络。你是只小公猫吧?如果你的小兄弟快乐方面不行,就可以服用它。你看,这么多脚脚,多可爱,炫一口。”
穷奇:老子那方面很行!你走开!
刘千瑜见祂一脸抗拒,瞬间恍然大悟:“明白了,最近胃口不好是吧。来这个,鸡屎藤,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有开胃的功效,来口吧!”
穷奇:不!!!
吴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穷奇肚皮朝天的躺在柜台上直翻白眼,不由得问刘千瑜:“祂怎么了?”
刘千瑜道:“不想吃药,装死呢。”
她朝吴歌招了下手:“过来,给你把把脉。”
说着顺袖子掏出一个小脉枕,放到一旁的书桌上,吴歌立刻将手放了上去。
“养生之道,首先就是要关注自己的身体,你别怪我多事,我有些担心你。”
吴歌“嗯”了一声,看着女人将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处。她眉梢和眼尾都微微下垂,平常看人的时候就显得温柔和蔼,低下头时更是有一种大姑娘似的羞怯,让人心生好感。
但就是这样一个温婉的姑娘,却长了一身硬骨头。
宁和医馆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它的第一任馆主就是刘千瑜的老师刘崇行。刘崇行祖籍东北,世代行医,后来经历了1910年的鼠疫事件,那是清朝末年发生的最大瘟疫。刘崇行的家人全部染病离世,剩他一人在疫情过后离开了家乡来到长沙。
他本想离开伤心地换个地方生活,可一路南下的人文风景却勾不起他任何兴趣。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进了长沙城,在寻找落脚地的第一个晚上,他捡到了被遗弃在襁褓里的刘千瑜。
孩子气息微弱,生命垂危,他赶紧施救,在听到婴儿微弱的啼哭声时,他喜极而泣,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医者仁心,传承不绝。
他收养了女婴,取名千瑜,又用积蓄开了这家医馆,从此在长沙定居。
刘千瑜受恩师影响,幼年刻苦读书,情趣淡远,不慕虚荣,志在济世。刘崇行逢人就说:“女甚聪慧,当不以寻常女红拘。”
刘千瑜博览《内经》、《难经》、《伤寒》、《金匮》等中医典籍,凡内、外、妇、幼、五官等科皆能通悉之,十六岁时已经能坐镇医馆。
眼见宁和医馆在本地影响甚广,日方及汉奸企图拉拢刘崇行担任他们的代表,被刘崇行以“一意学医,不入公门”为由拒绝。
他私下里对千瑜说:“我是中国人,不能忘掉祖宗,国家有难我不能救,已感万分惭愧。更不用说给日本人办事,那是卖国的行径,要遭万世唾骂。”
“今日我得罪了他们,恐怕会遭到报复。我无所谓,只是担心你,你平常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刘千瑜点头应下,可同年冬天刘崇行就病逝了。他走的时候将这唯一的宝贝徒弟托付给了张启山,二人在东北有旧,张启山来长沙落脚他也帮了不少忙。因此,面对老友的临终托孤,张启山自然义不容辞。
但这姑娘是真刚啊!
她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日本人和汉奸来拜访她,二话不说就被她下了逐客令。谎称是来看病的也不行,她直接说:“不治,病死更好。”
日本人试图用激将法:“刘小姐不会是学艺不精吧?”
刘千瑜冷笑:“的确不精,毕竟我不是兽医。”
汉奸见缝插针:“你竟然敢侮辱太君!”
刘千瑜:“听不懂狗在叫什么。”
她一身锋芒如利刃,划了日本人一脸血,他们甚至怀疑之前这女的不明摆着跟他们对着干,还是照着她去世老师的面子。
但他们也拿她没办法,起初有张启山罩着,后来还多了吴歌,而且刘千瑜本人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如今日军兵临城下,他们也没空管这一两个人了。
吴歌就这么一直望着她的侧脸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刘千瑜轻叹了口气。
吴歌立刻问道:“怎么了?”
“我之前还担心你发育停滞的问题,可今天却发现你竟然开始发育了。”
吴歌眨了眨眼:“这不挺好的吗?”
“可你的长速太快了。”刘千瑜悠悠的看着她,“实话实说,你比五爷家的狗崽长得还快。”
吴歌:……
她无所谓的笑了笑:“相由心生,之前的两年无忧无虑的像个孩子,不想长大所以就不长大。可现在不同了,有外敌要欺负我的家人,我总要变得强大一些才好保护他们。”
刘千瑜皱眉:“你本来就是个孩子。”
“不,我本来是个神仙。”
刘千瑜盯着吴歌开始变白的头发,笃定道:“你的脑子里果然有问题。”
“是啊,”吴歌笑了笑,“从我意识到神仙也不是万能的时候,我就病了,想必天下间也没人能治得好。”
天下没人治得好吗?
刘千瑜忍不住搓了搓手指,询问道:“你介意我打开你的头颅看一看吗?”
哈?要开我瓢?!
吴歌惊恐的看向她,就连一旁装死的穷奇都蹦了起来——不过祂是为了看笑话。
“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刘千瑜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看着吴歌的脑袋露出更加感兴趣的神色,直看得吴歌后背阵阵发凉。
吴歌赶紧岔开话题:“那个小瑜姐,这是我捡来的猫,我给祂起名叫……小黑。”
穷奇:喵?
“以后有什么跑腿的活儿找祂就行,祂可通人性了。”
穷奇:喵喵?
刘千瑜点头:“那正好,明天要去二爷家复诊,让祂背着药箱与我同行吧。”
穷奇:喵喵喵?
吴歌看出穷奇要炸毛,赶紧把祂抱进怀里,往屋外走去。
“小瑜姐我回房休息了,你也早些歇息,晚安。”
“嗯。”
吴歌刚出了门,就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喃喃:“真是个好脑袋,好想打开看看……”
吓得她连夜奔出二里地。
吴歌靠着墙呼出一口气,拍了拍穷奇的猫背:“兄弟,郎中都这么可怕吗?”
穷奇大怒:“别跟老子称兄道弟的,老子……”
吴歌不说话,就静静的盯着祂。
“……老子,老子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