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不敢抬头，这双靴子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
    “青青。”
    谢青衣沙哑着嗓子开口。
    “竟然真的是你。”
    谢青衣不愿意参与五大宗门围攻苍玄峰，一方面他认为掌门此次行动过于激进，九苍门罪不至此。
    另一方面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猜测出他的小师妹在秘境中挖了岳子轩的金丹后，他一直在逃避对沈青青的追责。
    可心里却时不时地浮现出覃樾的身影。
    谢青衣最终还是跟着来到了九苍门。
    五大宗门围攻苍玄峰时，谢青衣在山脚下一直徘徊，直到听闻覃樾以一己之力击败整个悬云宗。
    并将千尊门掌门按在地上锤时，谢青衣还是决定上苍玄峰。
    可他刚一上来，便见沈青青入了镜花水月的幻境之中。
    而所有的真相就此浮出水面。
    谢青衣痛不欲生。
    想起临行前他曾说过，假如沈青青真的戕害同门，他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手指颤抖着，谢青衣手中的咒印明明灭灭，他一步一步走向沈青青。
    广场上的几大宗门都意外极了。
    先前悬云宗众人被覃樾全力使出的万象困阵困住，几度在法阵中濒死。
    岳子轩浑身是血，气息近无，沈青青狼狈不堪，受人唾弃。
    整个悬云宗生气全无的时候，都不见谢青衣出来。
    如今镜花水月一结束，他就出现了。
    稍微细想一下就知道，谢青衣指不定早就发现一些端倪了，只不过没有证据而已。
    “其实我觉得，谢青衣应该挺痛苦的吧？两个都是师妹，一个被折磨致死，一个要他亲手审判。”
    “都说谢青衣对师妹极度宠爱，要我看，这么多年的情谊，谢青衣不可能对沈青青下手。”
    “可你没听小师妹覃樾说吗？她在悬云宗的时候，石惜偏袒成那样，也没见谢青衣出来阻止啊？”
    “话不能这样说，我们谁都不知道谢青衣在其中在扮演什么角色？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说话间，谢青衣脚步不停。
    沈青青双手撑地，一步步往后挪。
    “大师兄……大师兄你最心疼我了，你不会下手的对不对……”
    谢青衣没有任何感情道：“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话音落地，一道金色的咒印朝沈青青劈去。
    霎时间，沈青青所在之地爆发出巨大的炸裂声。
    衣裙碎屑翻飞，沈青青捂着脑袋痛苦地翻滚着，金色的咒印钻入她的脑袋，似虫子般啃食她的灵识。
    谢青衣这一击当真没有手软。
    这倒令先前觉得谢青衣不会下手的人有些意外。
    只见谢青衣看也不看沈青青一眼，回身过来，望着覃樾的眼睛眨也不眨，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谢青衣心痛得要死，一是痛心沈青青犯下大错而他作为宗门大师兄，必须公平公正处置沈青青。
    二是……
    因为覃樾。
    他一直坚信，他的师妹秦月是因为走火入魔才陨落，哪知是掌门，师妹和师弟一起动的手。
    所有人都在欺骗他，就连师妹生还后也不愿意来找他。
    终究是他失职了，他那么骄傲那么优秀的师妹秦月，即便受了委屈也咬着牙独自承受，让人心疼的师妹。
    如今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却没有一丝勇气朝她走过去。
    原来当初季家山庄，她将白木给季子谦；
    玄冰雪原宝塔内，她为季子谦夺龙吟卷轴……
    早就表明，她已经不再将他视作师兄。
    或许更早，早在她孤身一人去南海，只身闯逆鳞禁地之时，就已经对他失望了。
    而他那时在做什么呢？
    他只会在事后愈发勤快地指导她修习符法，却对石惜和沈青青做的事只字不提，妄图以此来弥补她。
    他总以为，掌门做事有自己的考虑，他只想两个师妹和谐共处。
    他总觉得，悬云宗的大统由秦月继承再合适不过，于是时常与她切磋，助她修为大进。
    可忘了，秦月也是女孩子，也需要心理上的安慰和关心，也会有小女孩的一面。
    谢青衣悔不当初。
    如果当时他没有听从师尊的话下山历练就好了，如今也不用与师妹对望而不能触碰。
    “师妹……”
    谢青衣最终只是望着覃樾，殷殷切切喊出熟悉的称呼。
    覃樾毫无感觉，谢青衣的悔恨与愧疚她看在眼里，可心底却无半分波澜。
    他愧对的是死去的秦月，而不是她。
    谢青衣不知该说什么，千言万语终究只成一句，“师妹，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只可惜，覃樾不愿意和他扮演这种师兄师妹再度重逢，情深意切的戏码。
    既已入了九苍门，悬云宗的人与她有什么瓜葛？
    哪怕她如今承认自己就是秦月，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层皮而已。
    覃樾不再多看谢青衣一眼，没有任何回应地从谢青衣身旁掠过，来到九苍门众人身旁。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面对五大宗门，覃樾高声道：“诸位，我大师兄裴翊的冤屈洗净，我与悬云宗的恩怨也已经大白，如今，还有哪个宗门，或者哪个人，不服？”
    “不服者尽管上来，我覃樾自当奉陪到底！”
    苍玄峰上鸦雀无声，只有沈青青还在抱头呻吟。
    显然，没有一个人再说一句不服。
    即便心有不甘，在覃樾的绝对实力面前也不会再说一个不字。
    但实际上，在场所有人中，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人是心服口服的。
    只看他们狂热而崇拜的眼神就知道了，这一战，覃樾可谓是闻名天下。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之后的修真界会流传多少有关覃樾的传说。
    覃樾继续道：“九苍门上下，铮铮铁骨，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自己。建宗以来，宗门每个弟子谨遵宗规，勤于修行，从未滥杀一个无辜之人。”
    “如今九苍门污名得以肃清，可我宗死伤的无辜弟子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他们的亡魂又该去何处申冤？
    五大宗门的弟子们都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围攻苍玄峰之战，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了九苍门弟子的血。
    他们，才是那些无辜的人。
    而五大宗门之人才应该被称为魔修，残害修士，杀戮同胞，他们为了私利不惜对同为人的修士下手。
    即便是化阳派这种打酱油的宗门，也伤了不少九苍门的弟子，那些伤者最后又是否亡于其他宗门的手下？
    偌大的苍玄峰上，几千人都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