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
京师。
“朱允炆这个混蛋,就这么想当这个皇帝么,皇祖父当天下葬,他当天登基?”
从宗人府出来,回到住所的朱高煦,气得抄起凳子砸着咆哮。
就他这么不讲究的人,都觉得说不过去,一天内,喜事丧事一起办,还只有他在,他们这些皇孙们一个都没到呢!!!
“皇祖父哪天没的,还不是他小子说了算。”
朱高燧撇嘴不屑。
“冷静些可好,我们在京师。”
朱高炽很无力。
应付朝廷官员跟各路打探消息的人马,他游刃有余。
唯独,就是两个弟弟,都像犟驴,油盐不进。
“王叔们跟咱爹不给来,就我们这些小的,天天得去宗人府报到,抓谁都是一问三不知。怎么冷静?这还没怎么着呢,就狗眼看人低了?我们这些皇孙就都不是皇孙了?”
朱高煦本来就是受不得拘束的性格,这些天还受够了冷待。
真真儿咽不下这口气,甩下最后一句话就破门而出。
朱高燧看了一眼朱高炽,犹豫了一下,还是追着朱高煦走了。
剩下朱高炽在屋里一声长叹。
“世子爷,不如请文府医过来下棋吧?”
千尔建议。
他也替自家主子累。
弟弟不懂事,哥哥天天有操不完的心。
现在没有世子妃可以说话,那跟文北郊散一散也好。
“行吧,也别请了,我去找他吧。走动走动。省得回头也得找他泡脚。”
朱高炽又叹了一口气,扶着膝盖站起来。
“要不然下次给爷绑两层护膝吧?”
千尔看着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世子爷,这会步履蹒跚就想掉眼泪。
“大男人的,哭什么!爷没事,缓缓就好了。这大夏天的,厚了遮不住。”
朱高炽摸摸自己的膝盖,叱道。
他真心想念自己的世子妃。
人可爱,做事也可靠。
他们这次出门出得急,传圣旨的太监压根不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张欣当机立断,就在他们的队伍里。给他们三兄弟特意备了几个针线活好的婆子。
整队人马上路的时候,带着布匹跟棉花一起出门。
婆子们一路走一路缝护膝,里面的棉花只有薄薄的一层。
朱高煦跟朱高燧原来还嗤笑说这样的护膝顶个鸟用。
他们仨兄弟的里衣,都被婆子们收走,拿回来的全成了无袖且后背镂空的衣裳。
也就是张欣一直对朱高煦跟朱高燧不错,不然这俩就能当场把婆子打了。
等他们到了京师,才知道张欣特有先见之明。
婆子们缝制的护膝足够轻薄,幅度也做的精巧,绑上去一点都不显,虽然不像厚的管用,但对于长跪也能缓和缓和。
一起跪着的那些堂兄弟们,要么没有绑,要么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不孝的名头一扣上,还能有好?
朱高炽还比别人胖,要是没有张欣这护膝,几个时辰跪下来。
这膝盖早就废了。
京师的气候更是热得不像话,一群皇子皇孙挤在一起,那屋里,热气腾腾的。
他们里衣单薄,再怎么着也比其他人舒服许多。
张欣还第一时间找了徐氏,把燕王府的府医文北郊也给他们安排上了。
跪一天回到住所,喝解暑药,泡脚舒缓,还扎针理顺经脉什么的。
同一批到京师的皇孙们,现在就他们三兄弟齐齐整整。
朱高炽还会偶尔不适,朱高煦跟朱高燧一直活蹦乱跳。
张欣的这份细致,两个弟弟虽然没说什么,但对朱高炽的态度比以前可好多了。
思索间,千尔扶着朱高炽走到了文北郊的房间。
等朱高炽把酸软的腿泡进没过膝盖的木桶,他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一会再给你扎几针。”
文北郊把过脉,就坐回了朱高炽对面。
“有碍?”
千尔很紧张。
“无碍,这京师的天气太热了,衣服湿了干,干了湿的,总归不好。世子身体还是不及两位郡王结实。”
文北郊回道。
“七七四十九天呢。。。能熬得住么?”
千尔没有啥时候像这会一样,庆幸不是龙子凤孙。
“别人想跪个四十九天都没呢!”
文北郊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皇家。
一个人死了,整个后宫全下去了,就这样还不够,还有十几个宫女临时册封,一起带了下去。
他初初还以为是无所出的殉,后来才知道,是全殉。
所有人嫔妃里就宝庆公主的生母留下了。
“慎言吧。”
朱高炽闭着眼睛,阻止了这两人的对话。
随着时间流逝,朱允炆能彻底掌控皇祖父手下那批人的时候,到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锤死燕王府的钉子。
这会他们兄弟三个,还都是本色表演。
他时常顾全大局,爱护弟弟。
朱高煦狂妄,口无遮拦。
朱高燧骄纵,能说能打。
他约束两个弟弟说到底也是表演。
燕王府仅有的三兄弟感情不和,燕王世子性格懦弱,连两个弟弟都压制不了之类的。
燕王府后继无人,不足为虑之类的表象,他一直张罗的很好。
好赖给燕王府争取一些时间。
就看上面的人信不信了。
看朱允炆的做派,削藩是肯定会发生的。
就看能不能拖久一点,越久越好。
多跑几趟海外,多挣点钱,只要钱银不受朝廷辖制,燕王府自给自足也能过得很好。
他爹跟他娘也是这个意思。
“四十九天后,是什么安排?”
文北郊沉默了一会,问道。
“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高炽暂时还没有想法。
这会宫里应该也在纠结,招他们这些皇孙来,这一步臭棋走得对不对了。
可召都召来了,他们下一步肯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直扣着的话,简直就是提前预告——藩王们,我朱允炆已经开始防着你们了——
不扣着吧,他们还担心手里没筹码。
真的,蠢死算了。